位于第一进,是赵宅的福字堂。名字的缘由,是因为一进宅院的壁上多处刻有福字纹,才得了这么一个喜庆的名字。福字堂的东跨院,名叫悦然轩,是赵宅的客院。据说,赵老爷当年取这个名时,出自论语中“有客自远方来,不亦悦乎”。福字堂的西跨院,则赵宅中的马厩,同样得了一个雅名,叫平安轩。
位于第二进,是赵宅的喜字堂,名字的缘由,同福字堂一样,亦是因为壁刻多处有喜字纹,得名于此。喜字堂的正院,是赵老爷和夫人李氏的居所。它的东西跨院,分别唤春晖苑、夏实苑。
春晖苑,是夫人李氏嫡子赵子齐的居所。夏实苑,赵老爷赵传福的红袖添香之所,杜姨娘和白姨娘二人,就是居于这个小跨院。
位于第三进,是赵宅的如意堂。太夫人杨氏居于如意堂的正院,抱厦则是赵宅的茵姐儿居所。
如意堂的东西跨院,分别唤秋明苑、冬藏苑。
秋明苑,是夫人李氏嫡子赵子厚的居所。冬藏苑,是赵子殷和杜明月夫妻二人的居所。
赵宅之中,各个跨院的正面半圆拱门,通往各自的正院;各个跨院的角门,则是通往相连的夹道。赵宅中的夹道,东边夹道起于一进福字堂的正院,连悦然轩、春晖苑、秋明苑,与四进的倒罩房相通。西边的夹道同样起于一进福字堂的正院,连于平安轩、夏实苑、冬藏苑,最后亦是与四进的倒罩房相通。
如意堂的抱厦里,丫鬟马莲儿看着大姐儿赵茵坐立不安的小模样,不禁担心的问道:“大姐儿,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奴去求孙嬷嬷给您请大夫瞧瞧?”
孙嬷嬷就是赵宅管事的媳妇,同时,也是夫人李氏管家的得力助手。这赵宅上下的事情,哪样要禀明了夫人李氏,自然也就得过一遍孙嬷嬷的嘴。
“不了。”赵茵摇摇头,脸上是复杂的小神情,道:“我没事。”
“莲儿,母亲怀孕了,要给爹生下弟弟妹妹,你说,到时候爹还会多关心我吗?”赵茵的眼中,她娘只有她的生母。所以,对于继母,她逼于规距,就是唤一声母亲。在心里,对于这个抢亲娘位置的继母,赵茵自然是满心不喜的。
这要如何回答呢?马莲儿有些苦恼。她听孙嬷嬷身边的翠环姐姐讲过,说是有了后娘,就会有后爹。特别是大姐儿还是一个女儿家,将来总要嫁去别人家里做媳妇子,哪比得少夫人肚子里给大少爷揣上的哥儿重要?
只是,马莲儿又想到嫂嫂杨兰花与她讲过,不能听别人的挑拔,把大姐儿和少夫人的关系弄坏了。将来,大姐儿寻亲事,还得少夫人这个母亲做主的。若真是惹恼了少夫人,大姐儿的婚事就会凭生波折的。
“大姐儿若是实在担心,不如跟太夫人讲讲。”马莲儿最终挑了最不出错的法子,出了主意。
年纪尚小的赵茵最终还是没什么好的主张,便是顺着丫鬟马莲儿的意思,把心头的担忧说给了太夫人杨氏。
太夫人杨氏活了大半辈子,半截身子都没入黄土的人。一听着曾孙女的话,眉头就是微动。她瞅着这事情,总感觉像是有人在挑事儿一样。
“你是不是听了什么人在耳边多嘴?”
太夫人一问,赵茵直摇头,道:“不是听人讲,是我自己害怕。”
听曾孙女这么一说,太夫人仔细打量着赵茵的神色,见是真没什么异样,她心头一松。杨氏想着,许还真是她多想了。赵茵这孩子,八成可能是幼年失母,心思过于敏感了。
第3章
冬藏苑,三间正屋,正屋左侧是围拢了一个小花圃,右侧是两间厢房的格局。
正屋三阔间,左右两侧分别用屏风隔断。右边自然是杜明月夫妻的卧室,左边则是赵子殷个人的书房。此时,正屋的的木榻上,摆着小茶几,小茶几之上,两杯带着甜腻味儿的红糖姜茶散发着渺渺香气。
杜明月夫妻二人分坐于小茶几的两侧,杜明月是慢慢端起了红糖姜茶,轻轻饮一小口,细细品尝着。赵子殷一边瞧着杜明月的动作,一边嘴角含着笑意,道:“外面天凉,红糖暖胃,姜茶去湿,你饮些温热的汤水,这等凉意透人的天气,人会舒服些。”
在古代的女人一辈子求什么?
不就是求一个夫宠子孝,儿孙满堂嘛。
对于在赵家的日子,又是夫君护宠着,杜明月脸满是开心快乐。
“你也多饮些。”杜明月抬头,满面开怀道:“我尝了味儿,确实不错的。”
望着眸中含有爱意浓浓的杜明月,赵子殷一阵的精神愰忽。这样的日子,仿佛在眼前,又仿佛在很多年以前。
景泰四年,这一年,在重活一世的赵子殷眼中,是真正不折不扣的命运转折点。
大梁朝,是一个世家贵族掌权掌势的时代。有一句话,叫做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短短十字,道尽了寒门的势微,以及进身之阶的难求。赵子殷出身吏门之家,自然是寒门。他一个寒门庶子,想博得前程,何止是难,简直是难如登天。
前世,赵子殷不甘心他的身份,他想奋斗出一个光明未来。于是,他走了从文之路,求学于天下闻名的白鹿书院。多年的经营与人脉,总算在今年拜入书院的内门之中,学于师傅丹秋子门下。
天地起英豪,厚德载物量。
万物起于势,众生命称量。
四句的五言《物量歌》是赵子殷接触了师门之后,方才知晓天地之间的另一类求道之人。与儒家学者以匡服天下,辅佐君王,治理社稷,求得“大同祥和”之不变治世不同。求道之人更乐于动用术法,辅英豪,扶龙庭,劫众生气运以求长生之事。
长生与否?
赵子殷不知道,他知道的是这等劫众生气运之事,实是窃者大盗也。
至少,前世赵子殷就是受此之害。
术法神奇,变幻莫测。非人主,非天眷,非地佑,普通之人如何不惧?
赵子殷前世就是怀着忐忑之心,怀着敬畏之情的踏足了别人为他布好的前路。前路一片荆棘,他最终是落得家破人亡,满目疮痍。
“怎么了,哪不对吗?”伸手理了理衣摆,杜明月没发现自己哪里不妥当。便是在夫君一直灼灼望着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如此弱弱的问了话道。
“不,都挺好。”再回六年前,想一想景泰十年的物事人非,赵子殷如何不感慨万千。重生一回,赵子殷想,他不敢再求显达,不敢再盼长生,只唯愿家族子嗣繁茂,一代一代人稳步进取便好。
思绪万千下,赵子殷起身走到杜明月跟前,拢她入怀中,道:“这一生,我定不负你。”
没什么见识,又是一头陷在夫君的甜言蜜语中,杜明月同样欢喜的回道:“我也是。”瞬时,她的心底好似抹了世间最甜味儿的蜂蜜。杜明月想,姑姑待她真好,为她挑了这一位疼人的好夫君。她以后定要对姑姑很好很好。当然,还有夫君……嗯,就是那继女赵茵再不喜她,看着夫君的颜面,她也定会爱屋及乌的。
景泰四年,腊月一过,就是新春佳节。
正月元宵,是年节的最后一天。这一天,小小的封城县,也是有花灯会的。
只是,杜明月腹中怀有胎儿,尚在两月间,正是当要注意之时。所以,县城中的花灯会,她只闻其名,未得缘见识。
“县城的花灯会,不甚热闹。来年待孩儿出生,我陪你好好逛一逛省城的花灯会。”有了赵子殷的许诺,杜明月对于封县城的花灯会也不是那么的期盼了。
冬藏苑内,一边想念着领了女儿赵茵出门逛花灯会的夫君,一边吃着元宵的杜明月是嘴角痴痴含笑。
“你这孩子,都要当娘了,还是吃着东西都傻笑。”杜秀娘在旁边打趣道。
“也是凭姑姑做主,我才会掉进福窝里。”杜明月咽下了嘴里的元宵后,笑呵呵的回道:“天天日子美好,自然就是爱笑嘛。”
“好孩子,咱们一家人,姑姑不帮你,还帮谁?”对于杜明月的亲近,杜秀娘是巴不得。杜秀娘住那夏实苑,跟她同一院子的白姨娘就不是一盏省油的灯。这养子身边的媳妇是亲侄女,关系近络绝对是杜秀娘的心愿,她的下半辈子可不就依附于养子身上嘛。
至于白姨娘抢了赵老爷的宠爱,杜秀娘不在意,她都人老珠黄,自是比不了一朵花儿样水嫩的白姨娘。自知之明是杜秀娘最不缺的东西。
“你这头胎,最是重要。听姑姑的劝,安心养胎,将来啊,好日子还长着呢。”
“对了,另有一件事情,姑姑要说予你听。你这心中,也得有个数。”杜秀娘小声嘀咕道:“咱们家的二少爷要娶亲了。”
“哦,订下日子了?”杜明月好奇的问道。
“早是过了礼,只是年前一直没合到吉祥如意的日子。眼下你怀上孩子,夫人的眼珠子都绿了,盼孙子怕是盼得快要魔障了。”杜秀娘说着话时,也是脸色有一瞬间的落寞。只是杜秀娘掩饰的好,情绪不过是短短惊鸿一现。说到底,杜秀娘活了这些年,没有生育了一儿半女,养子再亲,还能亲过亲骨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