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君,你说什么?!”李玄反应过来了,震惊万分。
惠正宫心有余悸,刚刚那个人……真的是她的律吗?她转头,惊疑不定地紧紧盯着他的脸,一时间连刚刚他说的那句大逆不道的狂言也没精力理会了。
太皇太后他们也噤声了,对如今发生的事情感到不可置信,彷佛如身在噩梦之中。
义诚大君用自己的行动很好地回答了李玄的问话。他起身,一步一步走向对面仍坐着的皇后,朝她伸出了一只手。
众人屏住呼吸。
皇后抬眼,望着面前的手没有动作,似乎是在考虑,感受到大君的气息越来越冷,才赶紧伸出自己的手,放在他的上面。义诚大君握住她的手,皇后顺着他的动作站起来,两人竟就这样……手拉着手,并肩而去。
身后,是彷佛被雷轰炸了一番的众人。
“我……是否还在梦中?”太皇太后疑惑地自言自语。
李玄脸色铁青地站起来,没走两步,眼前发黑,然后身子向前一倾,不能自控地扑倒在地,然后彻底失去了知觉。
“陛下!陛下!”
“父皇!”
“……”
听到身后的喧哗,周筱没有回头,侧着头,仰望着身旁的林墨,有些埋怨地说:“你这样,给我的任务增加难度了。”
林墨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不说谎。”语气中有些委屈,他明明已经沉默,是那个皇帝一直就着这个问题在问他,他才开口回答的。
周筱一愣,想了想,竟也觉得刚才是委屈他了。林墨学的是战略指挥,他目前所接触到的人生就是坐在战舰上面,部署战略,发布命令,因时应变,调整计划。一切胜负都是通过实力,光明磊落的战斗得来,战争中阴暗的一面并不需要由他来负责。而刚才她却一直禁止他说出实情,想必让他十分难受。
周筱想到这,与他交握的手紧了紧,低声道歉:“对不起,我让你为难了。”
一般男人听到女人的道歉,都会大方绅士地回答“没关系”,或者油嘴舌滑说“亲爱的,我愿意被你为难”,可林墨却丝毫没有这个意识。
他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就不再开口了。
周筱好笑地望着林墨严肃的侧脸,不由得停住脚步,林墨也不解地停下来,低头望向她。周筱顿了顿,还是伸出另一只手,戳了戳他的脸,末了又捏了一下。
“你真的好严肃啊。”她笑眯眯地为自己忽然的举动解释,“我就想试试看你的肌肉是不是坏死了。”
说着便松开他的手,心情愉悦地往前走。
身后,林墨疑惑地伸手摸了摸自己被她掐过的位置。
……严肃吗?
他们所过之处,宫室外面的内人内官纷纷低头,自觉回避这可谓是皇室秘辛的一幕。
“母后!”
李信从后面追了上来,喊住了周筱。
李信在快要接近她的时候停了下来,望着近在咫尺的母亲,感觉却特别陌生,彷佛她成了另外一个人。他迟疑地迈步,一步步靠近她。
“儿臣有话想单独与母后您谈谈。”他看也不看旁边的义诚大君,只专注地望着周筱说。
周筱点点头,林墨没说什么,转身离开。
周筱与李信往前慢慢走着,来到一间亭子里,两人前后进去,找到两张石凳子,面对面坐下了。
李信心底的挣扎在面上表露无遗,终于,他抬起头,望着面前的母亲,问:“母后,您刚才的举动是为了气父皇,是吗?”
周筱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沉默地望着李信。
李信误以为自己想对了,他恳切地说:“儿臣知道母后您受了很多委屈,有很多不甘,可是,即使要惩罚父皇,也不该是用这样伤害您自己的方法,请母后千万要三思。”
周筱站起来,背对着李信,淡淡地说:“母后不想惩罚你父皇,是母后累了,不想再伪装下去了。”
“知道吗?信,我真的很羡慕你与太子妃。”周筱的声音变得柔和起来,“尽管无论怎样教养,太子妃亦不像真正的名门闺秀那般进退有度,大方得体,可是,那个孩子却有一颗真实的心。”
李信眼神放远,也想到了申彩静的性情,抑郁的心情在此时稍稍得以舒缓。
“在宫中,每个人都不是真实的自己,尤其是母后,嫁给你父皇时只是以亲王妃子的身份,突然成为了这个国家最尊贵的女人,为了不让那些反对你父皇继位的党羽找到攻歼的藉口,母后不得不严谨要求自己,战战兢兢,付出加倍的努力,让自己尽量变得完美起来,就连对信你,也从不允许以平民母子的称谓相称。”
“母后……”
“母后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直到遇到了你的太子妃,看着她被宫中的规条束缚,如此难过,却又很快恢复生机,每一天都是如此努力,真实地活着,为自己活着。虽然对太子妃鲁莽的行为加以责难,可母后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也开始回忆,我,真实原始的我,究竟是怎样?可是,伪装太久,那些记忆都太遥远,母后连自我也没有办法找回来了。”
周筱回头望着李信,“看你最近的举止反常,我想,你大概也知道你父皇与惠正宫的事情了。”
李信身体一震,石桌子下面的手猛地一紧。
“母后努力了大半辈子,可还是没能得到丈夫的心。为何明明每日陪在他左右的人是我,他的心里却还是记念着别的人呢?”她笑,带着冷意,“有时候总在想,我花了二十年,什么也得到,反而连自己也丧失了,那么我的一生还剩下什么呢?信啊,妈妈真的很累了。”
李信的心理防线被母亲那一声“妈妈”彻底击溃了。“不是,不是一无所有,妈妈,您还有我,还有姐姐啊。”他站起来,伸手将仅到自己肩膀的母亲圈在怀中,希望通过自己有力的双臂将心意传递给她。
李信从未敢如此亲近妈妈,此刻,他十四年来无从表达的对妈妈的爱意瞬间找到渠道宣泄了,同时涌起的,还有对妈妈浓浓的怜惜与心疼。
“妈妈,只要您愿意,我们可以一起离开这个地方,到国外生活,我会努力挣钱孝顺你,永远不会再让您伤心了。”李信急急作出承诺。
周筱轻拍李信的背,“傻孩子。”她的眼中隐隐含着泪水,一阖眼,泪水便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无声落下。
李信感受到肩上的湿润,不由得将妈妈拥得更紧了。
李尚宫一路小跑,终于在亭子里找到皇后与太子,她见到此情此景,虽不忍心打扰这对母子的温情时刻,但陛下急着宣召皇后,只得站在亭外,低头禀告道:“娘娘,陛下有请。”
李信被这一声打扰,终于再次想起妈妈如今的处境,他忧心地低头看向妈妈,说:“妈妈,我陪你一起见父皇吧。”
周筱松开李信,只是拍了拍他的手臂,无声拒绝了他的好意,她转头,整理自己微乱的妆容,再次恢复了一国之母的庄严,便从容地带着李尚宫去觐见皇帝了。
李信站在亭子里,看到妈妈娇小的身影逐渐消失,心中的担忧越发浓烈。
“……妈妈。”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准备开新文,大概是西方名著《德伯家的苔丝》,CP为苔丝与渣男阿德,定于一个月后开文,请亲们要继续多多支持我哦,么么哒!!!O(∩_∩)O~
第70章 渣夫李玄8
自皇后进来已经过了很久,李玄却一直躺在床上,两眼睁着望着天花板,室内静悄悄的,只能听到对方轻微的呼吸声。
古老精美的摆钟忽然响起“当——当”的声响,原来,不知不觉间,现在已是晚上的九点整。
自下午的皇室对外活动发生了这样的丑闻,到质问,再到李玄的晕倒,最后到现在两人的相对无言。在这么短短的时间内,李玄感觉这个世界变化太快,就好像,他前四十年都是慢节奏在经历他的人生,一步步顺其自然而来,但直到今天,上天对他开了一个玩笑,他的人生像是被插播了一段与他以往节奏与情节的格格不入的剧场,让他根本接受不能。
枕着枕头的头缓缓侧过来,他的视线下移,投在坐在不远处的皇后,他二十年的结发妻子身上。
她一直正襟危坐,感受到他的视线,她也慢慢抬起头,直直地与他的眼神相对视。李玄努力从她的目光中寻找,却发现不了一丝的愧疚与后悔。她只是……没有任何感情地看着他。
李玄在此时突然为自己感到可笑。皇后……嫁给他二十年,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他们日夜相对,而他却一直没有摸清他这位枕边人真正的性格。李玄不知道自己这二十年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如今看着她,他竟觉得就与看陌生人无异!
一想到此,他原本心中的怒气一下子熄灭了。对于她,他从未尽职履行过作为一个丈夫的指责,让她苦苦等候了多年,始终没有对她的感情给予一点点的回应,就算她怨恨他也是情理之中。至于今天的这场闹剧,他由始至终都没有相信过半分,他想,或许这是她对他不满的发泄,尽管她不该拿皇室名誉来胡闹,但此刻,经过静下心来的思考,李玄的怒火已经平息,甚至心底的愧疚又重新开始翻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