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要后悔”的时候,沧姬看了看蓝田。蓝田明明是面如死灰的样子,沧姬却仿佛看见了她的回答。她的表情像是在说,竟然是他,竟然真的是他!
庄望剑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些,他将蓝田揽入怀中,然后从窗口轻跃出房间,并没有看见蓝田幽怨的看着沧姬,也没有听见沧姬微微的叹息:“从来都只有你,在任何时间,只要一有危险,便能有庄望剑的出现。”
然而,她的嘴角终究还是上扬了,“只是此次,太晚了。”
——如果,你的选择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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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田说自己受了些伤,庄望剑便将她留在山中茅屋里。四十九日,足矣。杜王庄有镇庄之宝子夜蛊,木蓝府也有。
当年木蓝府还没有遭受灭门之时,木蓝府和杜王庄被江湖上称为水火难容的两派,杜王庄是火,毒性猛烈;木蓝府是水,杀人于无形。
木蓝府的秘毒和子夜蛊比简直小巫见大巫,甚至毒性比普通毒粉弱千万倍。不过木蓝府倒是有自己的信仰,江湖之人当有江湖的死法,用毒杀死,似乎太过简单,于是一昙散就出现了。
一昙散毒性极小,甚至都无法称作是毒,所以中毒之人永远不会发现自己身中奇毒。它无色无臭,中毒之人会慢慢地失去功力,并且变得愈发迟缓。此毒最神奇之处在于,没有解药,无法致死,中毒之人永远无法再修习内功。
庄望剑的剑法最近愈是迟钝了,有人偷袭时竟未能察觉,险些丧命。都是蓝田一直照顾着他,让他一直活着,一直活到听到了一些传闻,传闻说庄望剑也不过如此。然后伤愈,又迎来下一次伤,循环往复,使江湖之人都在盼望剑宗大会的到来。
最痛苦的死法,莫过于此,生于江湖,死于江湖,死在生平最为自负的地方,如剑,如毒。蓝田从未使用过一昙散,也并不想就这样恩将仇报。可是每当午夜梦回,每当子夜蛊啃噬着她的骨头,她都有种近乎疯狂的想法,折磨他,狠狠的折磨他,让他死的绝望。
庄望剑饮着蓝田沏的茶,“若是当初没有救你回来,如今我便是一具尸体了。”
蓝田在那里兀自想着,若是没有我,你还是当年初的那个剑宗。
“我竟是老了吗?也难怪,人已经四十了!”
蓝田的手抖了一下,茶水险些撒了出来,只好若无其事的将壶放在桌子上。“人难免会老呢,况且,四十又算什么!”
江湖上,四十岁,或死,或成为一派之主,或为自己一生的武学修书,而庄望剑就在四十岁这年,一下子声名狼藉。
突然,那股刺骨的痛又传来,蓝田看向外面,如今居然天还没有黑便疼了起来。蓝田尽力掩饰住慌张的样子,说:“我有些乏了,便先去歇着了。”
还未等庄望剑回答,蓝田便跑进了自己的房间,关紧门,用绳索拴住自己的手脚,用棉布塞住自己的嘴巴,迎接比前夜更加漫长更加剧烈的痛苦。
何苦。
她曾想过,何苦折磨自己折磨庄望剑。一刀了结了他难道不比现在痛快?她不知道自己是不忍,还是不想让他痛快?若是后者,又是为了什么?她不知。
坐在厅堂中的庄望剑平静的看着门外的竹林:“即使知道是你下的毒又怎么样,我早就知道自己活不过四十五岁,即使是早了五年又有何妨。可是,你却越来越不愿意看见我了呢。你当真有那么恨我?”
沧姬带着人包围这座小茅屋的时候,庄望剑还在边养伤边品茶。听见外面的声响,便唤来蓝田:“可否将我的披风拿来?”
蓝田将披风披在庄望剑的肩上后,突然被庄望剑拥入怀中。
“莫动,这怕是我们最后一日相处了。不必害怕,我会保护你的。”
蓝田突然觉得可怜又可悲,她想说对不起,想求他原谅,却还没来得及有任何什么反应,那骨噬的感觉便袭来。
蓝田一把将庄望剑推开:“不……不要碰我!”然后跑到沧姬身边,“我是他们的人,你现在还是不知道吗!愚蠢!”说完,她便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跑到了深林之中。
跌跌撞撞,即使几近昏厥,她也在心中默念着,不要让他发现。
“庄先生,你不觉得有一些可笑吗?”沧姬看着庄望剑,仿佛是料到了今天的模样。庄望剑轻声笑了笑,说道:“走吧。”在临走之时,向丛林之中看了看。
沧姬笑着,眼神里却又流露出一种说不出来的悲戚。
其实从一开始你就知道她会害你,从一开始你就偷听了我们所有的对话,从一开始你就知道了结局,可你还是出来为她遮风挡雨,你还是出来证明——你是那么的爱她。
既然如此。
“庄望剑,我们成亲吧。”沧姬轻声耳语。
没有旁人听到,甚至沧姬自己也听不到。她害怕被拒绝,也知道必然会被拒绝。她不知道自己心里还在盼望些什么,于是最后还是说了出来。
“好。”庄望剑回答。
沧姬久久黯淡的眼神突然变亮了起来。
“我只希望,你不要为难蓝田,好吗?”庄望剑的语气几近于乞求。他还有几日的岁月?他不知道,所以这是他能为蓝田做的最后的事情。
“好。”
为什么要说好,沧姬冷漠的看着庄望剑。
好我答应你,因为,我有更好的办法,让你后悔说这句话。
因为上一秒她的心里被灌满了糖,下一秒她还是回到了冰窖。即使待惯了冰窟,她也是能感受到痛苦的。
沧姬的牢房里其实并没有老鼠和蟑螂,有的只是蓝田身上被子夜蛊啃食的日夜不尽的痛苦。好在渐渐地晚上开始有一段时间变得神志不清,所以就忘记了痛苦。
当庄望剑前来探望时,蓝田更多的是惊讶。
“你应该早些杀死我,那么你也就不用承受那么多的痛苦。”
“你都知道?”
“我以为我知道,但其实我并不知道。”庄望剑无奈的笑了笑。
蓝田听不懂,只能冷漠的看着他。
“罢了,都无妨了,反正明日我便要和沧姬成婚了。到时你也会得到解药。”
“成婚?”蓝田轻声问了句。身体的痛苦让她全身颤栗着,可即使是这样的疼痛也无法掩饰她内心的伤感。为什么?为什么会痛?
“真希望你们现在就可以成亲,这个毒真是让人痛苦不堪。”为什么她要努力说这些话来掩饰自己的心痛,为什么她要装出一副不痛不痒的样子?
蓝田以为自己的存在就是为了光复木蓝府,却不知道自己心里竟然有着这么多的谜。蓝田背过去不在看庄望剑,她害怕自己的泪水会被识破。
.
大婚的时候,蓝田被放了出来。杜王庄一片红妆,甚至满城都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庄内熙熙攘攘,热闹非凡,让见惯了凄凉的蓝田有一些不适。蓝田努力支撑着因为疼痛而疲惫不堪的躯体,走到了拜堂成亲的厅房之中。
沧姬确是有真本事。她用美色结识了多个帮派的首领,又用奇毒让人屈服,所以这场婚礼浩浩荡荡,全城瞩目。
蓝田隐约听到了身边的人在议论,他们说这杜王庄的二庄主从来不做无用之事,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利益。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所以嫁给这庄望剑,怕是也别有用心。同时这也证实了庄望剑并不是像最近传闻中这样弱不禁风,这些消息怕是别有居心的人听说了庄望剑要娶沧姬的事情而散布的谣言。
这些人真是聪明至极。蓝田苦笑着。
也许,这也就是沧姬要求嫁给庄望剑的原因吧。回想起那天沧姬的眼神,绝对不是看仇家的眼神,而是一副爱而不得的表情。像沧姬这样的女人也会有爱而不得的时候吗?蓝田突然觉得看不懂这江湖。以前为了复兴木蓝府,整天只有杀人和被杀。渐渐地发现,原来有比杀人更复杂的事情。
沧姬向来雷厉风行,连婚礼也是这样。没有任何的前缀,就开始了拜天地。杜王庄的庄主坐在了父亲大人的位置。一直以来都传闻沧姬是靠着魅惑杜王庄庄主而迅速得势,今日庄主的这个出席方式,像极了想要迅速撇清这个谣言。又有人在议论纷纷,说,杜王庄庄主可能是害怕身为剑宗的庄望剑日后会杀掉他,所以才急不可耐的认沧姬做干女儿。
“一拜天地。”
婚礼马上开始,蓝田觉得脑袋很混沌。她仿佛看见一个很久以前的似曾相识的场面。“难道是过了疼痛的时间,开始进入疯癫的阶段了?”蓝田惊恐的想,“不应该在这个时候,也不能!”
“二拜高堂。”
蓝田隐约看到父亲的位置上坐着一个十分年轻的人。“不行,我要快点离开,我不能……我不能在这里失去意识……我会做什么?我不能……”蓝田的内心突然十分的害怕,就在她仓皇的想要逃离的时候,一个白色的身影突然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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