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马又加快了速度。
王东山一路警觉,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四周稍有异动,他都能敏锐地察觉。四周有人,只是不知对方会何时动手。
显然,暗处的人已做好十足的准备……
突然,几个黑衣人翻腾而出,逼向马车。
杨家人灵敏,迅速防守。
对方身手快准狠,幸而杨家人也有些身手,可是几个来回,对方越来越逼近……
“驾——驾——”
车夫狠狠抽了马儿几鞭子,马车急速向前驾去——
马车内晃动得厉害,荆词自然知道发生了何事,摇晃剧烈,和芳年相互抓着。一支箭突然射了进来,嗖地插在车框上,芳华吓得失声尖叫。
马嘶喊着发疯似地跑,仿佛失去了控制……
车内的荆词一把推开车门,发现车夫早已消失无踪,马匹上亦插有一箭,马儿已经失控了。她心里紧了紧,一步一步,战战兢兢地爬了出去,试图驭马……
“四娘子——”芳年惊慌得不住大叫。
受伤的马匹压根不受控制——马车愈发松垮,好似要脱落。刺客不知何时已追到跟前,拉弓将马腿一箭射中。
嘶——
马疼痛地大声嘶吼——
随即倒地,车翻——
砰——
荆词狠狠地摔落……
脑中一片混沌……
“伸手——”
一人从前方驭马而来,冲她大喊。
她摔得头晕目眩,浑身麻木,来者声音洪亮,矫健的汗马在她眼中一步一个定格,朝她奔来,隐约觉得来者神采飞扬,她潜意识地使劲全身力气缓缓伸出手……
对方抓住她的手,正欲将她拉上马,不料刺客将剑挥向她,剑偏刺中手腕,剧烈的刺痛使她蓦地松了手,幸而对方稳稳地抓紧了她,硬生生将她甩上马。
“驾——驾——”
混沌的脑袋因着剑伤清醒了几分,荆词侧头看着身后救她之人,五官棱角分明,目若朗星,神色颇紧。
马不停蹄行了片刻,前方出现数些人马……
手腕不停地流血……头昏脑涨,荆词渐渐失去意识,昏迷了过去。
…………
黄昏落日,路边的邸店。
马匹甩着悠悠长尾,几个着装统一的便衣携剑男子分散站着,目光炯炯,精神抖擞。
房内布置得不错,乃上间雅房,整洁干净,桌椅茶水一应俱全。
床榻上躺着一女子,脸色苍白,浑身血迹,气息轻缓。女子浓密的长睫毛微微颤了颤,好一会儿,才渐渐睁开眼睛。朦朦胧胧间,她盯着眼前的陌生地方使劲儿回想……
“你醒了。”
男子端着药碗走来,将近二十岁,尚未弱冠,穿着非富即贵,腰系剔透精致的玉佩,样貌堂堂。
“多谢郎君相救。”
荆词挣扎着坐了起来,强忍着全身疼痛。手腕已经被包扎好,痛感不减,襦裙上血迹斑斑。
男子立刻上前扶她,“在下薛崇简,家母受杨府所托派我带人来接应你。”
坐靠在床榻上的荆词下意识朝他打量,自称薛崇简的男子衣裳上的大片血渍颇为显眼,他身上却无伤口,她遂知是方才救自己的缘故,“抱歉,弄脏了你的衣裳。”
“无妨,倒是小娘子的衣裳……在丫鬟到此地之前只能请你委屈一下。”薛崇简言行举止皆是不符合年龄的沉稳。
荆词点头。
“不知小娘子叫什么。”
“王荆词。”
“王?”他剑眉微扬,再次确认。
“是。”荆词一脸认真。
薛崇简失笑,“既然要去杨府,再称王姓可会遭来麻烦。”
“在王家教养长大,岂能随便易姓。”
“当下长安风起云涌,各大家族中,最不值钱的便是情分。”薛崇简语气缓而淡,一语中的,坦诚地陈述事实。
“那薛家和杨家是利益还是情分?”
“你觉得呢?”薛崇简瞧着脸色苍白、模样俊俏的这小丫头,小小年纪问出这话,甚有意思。
“你方才舍命救我,我觉得……不像只是利益这么简单。”
他笑而不语。
荆词蓦地不觉有几分尴尬。哎,真是自恋,好似人家舍命救她是因着对她有意一样……
☆、第十二章 名门之后
临近天黑,芳年随同王东山终于到了邸店,荆词这才得以换了身干净衣裳。此次袭击中,杨府的队伍折损过半,大伤小伤都在客栈养着,幸好薛崇简带足了人马,足以填补缺失。
一行人在邸店休息了一天两夜,荆词伤得颇严重,再也禁不起长途劳累。接下来带队的乃是薛崇简,此人乃温和性子,至少对荆词颇为温柔,一再确认她的状况后才再次启程。
马车缓缓行进,速度比前些天慢了许多。
“四娘要是未受伤,大概还得浑身遭罪。”芳年撇嘴,将一杯水平稳地递给荆词,忽又扬起小脑袋一阵兴奋,“有了薛郎君的护送,咱们一路都不用担心了,大可慢慢回长安。”
“王管家是否早算准了有人偷袭?”
“这不是明摆着的嘛,何止是王管家算准了,大娘子定是早料到了,否则也不会请太平公主出手相助。”芳年嘴快。
荆词心一紧,“你可知刺客是何人?和杨家以及太平公主是何关系?”
芳年自知方才多嘴了,慌忙用手捂着嘴摇头,“奴婢不知。”她这张臭嘴,总停不下来,出门前阿琪婆子一再叮嘱告诫她勿多言。
荆词垂眸,陷入沉思,刺客、杨家、薛家、太平公主……还真是关联甚多。辞行前,裴姨说,“当今朝堂各大世族皆混乱,你要理清其中千丝万缕的关系,查明灭王家的真凶。”
“芳年,我父母身体可好?”
芳年顿了顿,想着这个应该可以说,“嗯……阿郎虽上了年纪腿脚不便,但身子骨还算硬朗。如今大小事情,都由大娘子掌管。”
“我姐姐多大了,可否婚配?”荆词对杨家情况可谓一概不知。
芳年扑哧一声笑了,“您的大外甥都十八了。”
“是吗?”如此说来姐姐长她许多了。
芳年生性开朗,“如今尚未婚配的只有三娘子和四娘子您了。”
“这么说来我母亲的年纪应当很大了吧?”
“四娘子您并非主母所生,您同三娘子是阿郎的妾室婠娘子所生。”
婠娘子,她的生身母亲?原来是妾室啊……如此也说得通,会被过继出去的,自然是庶女,只是没想到她还有一个同胞姐姐。
与芳年唠嗑下渐渐悉知,杨家乃弘农华阴的隋唐世族,不说远的,上三就是隋朝名臣杨士达——则天大圣皇帝的外祖父。荆词的父亲杨知庆,是宫中十二卫将军,如今已过花甲之年,致仕闲居在家。杨家主母已去世多年,但她的生母尚在。
杨家有四个女儿,大女儿与二女儿是主母所出,她与三女儿乃主母的堂妹王婠所出。这么算来王婠也是王习业的堂妹。如今杨家大女儿即荆词的长姐,乃杨家大小事宜的主事人,首嫁唐高祖李渊孙儿广平郡公,后嫁胡氏。二姐乃当今圣上爱子卫王李重俊的嫡王妃。而同胞的三姐长她一岁,待字闺中。
“四娘子可饿了?吃些点心吧,这点心可好吃了,”芳年打开食盒,把点心呈到荆词面前,一块块介绍起来,“桂花糕、云酥片……”
“好啦,我不饿也不晕,你也吃点吧,照顾了我一路,自己累得够呛。”芳年这几日跟着她也够遭罪的,还不时头头尾尾伺候,她不习惯有人在旁伺候这照顾那。
“奴婢没事,照顾您是奴婢的本分。”芳年小嘴甚甜。
“那日马车翻倒,你的脚不也伤着了吗?”荆词早察觉她的脚有问题,“你就好好休息吧,我自己能照顾自己。”
芳年眨巴着眼,竟些微感动,这些年在礼数苛刻的杨府,从未受过这般体恤,想不到她一调上来就遇到四娘子这样顾及下人的主子,她也太好命了。
“四娘子是否累了?前方有邸店,可稍作休息。”薛崇简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
几日相处下来荆词才知,薛崇简乃前驸马薛邵之子,太平公主的次子。
“四娘,您该换药了。”芳年提醒主子,她把主子换药的时辰记得甚牢。
“那便有劳薛郎君。”
…………
邸店。
芳年虽是得力丫鬟,却从未包扎过外伤,换起药来笨手笨脚,更是把荆词的手腕包扎得臃肿不已。
“四娘子……”芳年哭丧着脸可怜兮兮地看着主子。
荆词无奈,“罢了,还是我自己来吧。”幸而她自小骑马、打马球,和萧氏兄妹各种玩闹,总是磕着碰着,包扎换药对她来说小事一桩。
可惜单手换药,着实费劲。
一旁的悠悠饮茶的薛崇简见状,二话不说放下茶杯接过她手中的药瓶,“我来吧。”
芳年赶忙让开到一旁。
“你的伤极重,若不好生料理,恐怕难以痊愈。”薛崇简以宽大的掌心托着她的手,轻轻吹掉之前的药粉,重新一点一点均匀地洒到伤口上。
荆词皮肤细嫩光滑,这一狰狞的伤口甚是突兀,大约是疼了,总是下意识地缩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