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总有乌七八糟的事闹心,什么主母,我可当不惯。”
话未落,一婢仆入内通传,大约说是卫王的各房妾室前来请安,此刻正在外头候着。
杨钰沛闻言看向荆词,颇为无奈,瞧被她说中了吧。她招了招手,“让她们进来。”
不一会儿,一众佳人徐徐走入,个个婀娜多姿,步步生莲。
区区王府,已有三宫六院的派头。
“王妃万福。”众女子福身,齐声道。她们面容含笑,声音悦耳,光是看着就叫人心生欢喜。
一行人里,不算奴婢,主子约莫七八,包括方才进王府后遇到的自称“淼淼”的女子。
“妹妹们请起。”杨钰沛面无表情,抬手道。
“王妃,杨老太太的身子可好些了?”
“王妃回娘家侍奉老太太的这些日,妾身们都替王妃担心着呢。”
“妾身们都期盼着杨老太太早日康复。”
杨钰沛瞧着七嘴八舌的众人,淡笑道,“多谢诸位妹妹的关心,祖母的身子好多了。”
其中一女子目光移向一旁的荆词,笑容颇为讨好,“想必这位花容月貌的娘子便是王妃的妹妹吧?”
荆词起身,向众人行礼,“杨四娘见过诸位娘子。”
众人皆起身还礼。
“四娘果真如花似玉,灵动可人。”
“可不是吗,不愧是王妃的妹子。”
杨钰沛道:“这段日子我不在王府,众人一切可好?”
“好得很呢!吃得香睡得香……”那叫淼淼的女子笑着连忙回话。
旁边的人瞪了她一眼,赶紧扯了扯她。
淼淼意识到说错话,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嘴,垂下头来。
她们的小动作皆被杨钰沛“收入眼底”,她觉得甚是好笑,“早知道妹妹们过得这般舒坦,本妃就不该回来打搅。”
淼淼的脸唰地白了,“妾身不是这个意思……妾、妾身……”忸怩一番,片刻才小声道:“妾身知错。”
杨钰沛轻笑,不痛不痒道:“你何错之有?妹妹们不在本妃眼前晃悠,本妃才是一个舒坦。”
一句话道得众人哑口无言。
荆词无奈地摇了摇头,“二姐说话总是这般不留情面。”
杨钰沛笑而不语,盯着坐立不安的众人。好一会儿,她终于对座下众人微微抬了抬白皙的下巴,“安也请了,你们退下吧。”
“是。”
众人当即起身,退出屋子。
“二姐可不是一般的难伺候。”
“一屋子的莺莺燕燕,虚与委蛇,看着就不想给好脸色,这下好了,得日日碍我的眼了。”杨钰沛神情无奈,好似担惊受怕的是自己。
“二姐这次不回杨府?”荆词闻言颇为兴奋,“那我便可不学舞了吧?”
“这可说不准,”杨钰沛戏耍笑意,瞥了眼门口,“你瞧。”
荆词抬头,看见杨寿雁身边的丫鬟余囍正踏进屋,身后跟着几个背背抬抬的奴婢。
“你、你怎么来了?”荆词吓了一跳。
“禀二娘、四娘,大娘子得知二娘回了卫王府,便打发奴婢来告知二位娘子,让四娘暂留卫王府,直到将舞技练熟练精为止。”
“不会吧……”
“行,我知道了。”杨钰沛点头。
“长姐岂能不过问卫王府的意思就直接让我留在这?这也太霸道了吧?”荆词不满。
“杨府行事素来如此。”身旁的杨钰沛习以为常。
“另外……”余囍将一封信呈给杨钰沛,小心翼翼道:“这是阿郎亲笔,请二娘亲启。”
杨钰沛盯着她呈递上来的信,睫毛不由颤了颤,缓缓伸出玉指接过。
荆词打量着颇不自然的二人,余囍神情谨慎,杨钰沛面有惊色。她到长安那么久,也才见过杨知庆两次,死寂沉静,甚少出门。现在却给二姐写信……也不知所写为何……
转眼,杨钰沛利落地把信拆开,从头看到尾,她一脸淡漠,冷冷问道,“长姐亦知此事?”
“是的。”余囍垂首。
她冷哼一声,猛地将手中的信甩到地上,满脸嘲讽之意,“父亲和长姐到底当我是什么?”
“父亲说什么了?”荆词好奇,竟能这般刺激二姐。
余囍眼波淡淡,微微叹气,“您是杨府的二千金,阿娘最为疼惜的小女儿,这毋庸置疑。”
良久……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杨钰沛敛了敛神,固作淡定神色,却掩不掉微红的眼眶。
余囍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一旁的近侍蕊儿连忙俯身将主子扔在地上的书信拾起,走去一旁点燃蜡烛将其烧成灰烬。
“死在外面算了,回来做什么……”杨钰沛突然盯着荆词,语气极冲,坏情绪甚浓烈。不等荆词回应,她便头也不回大步走入内室。
仍旧坐在座榻上的荆词一脸错愕,一封信便能刺激到二姐,由此可见二姐和杨知庆、杨寿雁关系紧密。
“你说……父亲到底写了什么使二姐受如此大刺激?”她看向一旁的芳年。
“杨府的事复杂得很……”芳年亦不解地摇摇头。
荆词抿嘴,如果杨寿雁行事皆由杨知庆控制,那么二姐行事定也是如此。显然,二姐与卫王没有感情,想来能结为夫妻杨府在背后定是使了力……
真可怕,杨府诸女皆由长辈控制着,竟没半点自己的自由。
这或许就是杨钰沛说的杨家命吧。
☆、第四十五章 琴瑟之好
在卫王府住了几日,芳年不禁暗暗庆幸,四娘子在卫王府的吃穿用度比筎院不知好多少倍。
但说到底是沾了那“卫王妃”二娘子的光。
荆词不是贪图荣华之人,倒不在乎这些。日日习舞,身子甚是酸疲。杨钰沛并不时时刻刻监督,只是教了动作隔三差五来指导纠正一番。
杨寿雁没看走眼,荆词的身子骨确实适合跳舞,几日下来,她已经跳得有模有样了。再加上杨钰沛对舞艺颇有研究,瞧准了荆词的优劣处,自行设计了一套能扬其长避其短的软舞。
“四娘子原本不是不喜舞蹈吗?奴婢不明四娘这几日怎练得这么勤快。”芳年为主子倒了一杯热茶。
荆词笑而不语,接过茶,咕噜喝了几口,将杯子递回给芳年。
杨府将在太平公主生辰之日公布她的身份,那亦是她与人结识的好时机,多认识些人有利于着手调查她想知道的事。既然如此,与官家贵族间往来,提升才艺技能是有必要的。
她居于二姐的东侧厢房,练舞之余,偶尔听闻正屋窸窣不平。不用想也知是卫王的小妾们迫于礼仪前来请安,不过她那二姐,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但话又说回来,自荆词回到杨府以来,杨钰沛对荆词虽算不上热络,但也未给过她绊子和难看。
落日黄昏之时,杨钰沛指导了荆词舞姿中不足之处,又亲自跳了一遍作为示范。
“神韵对了,只是动作……总觉接洽得不够完美。”杨钰沛一边看着荆词的姿态一边思虑。
“哪里还需改进?”荆词停下来。
“你且跳着先。”
杨钰沛方才舞了几下,出了一层细密的汗。她换掉舞服,命众丫鬟前往后花园凉快凉快。
近几日天朗气清,余晖染红了半片天,晚霞甚美,黑夜隐约袭来。后花园,一汪池水,日亭与月亭,两亭相望。
杨钰沛伫立在日亭内,凉风习习,已是深秋,枯叶飘零,颇有意境,毫无萧瑟之感。一干丫鬟,两人守在亭外,三人跟进了亭内伺候。
“王妃,当心着凉。”贴身丫鬟蕊儿叮嘱。
“如斯美景,岂能辜负。”她注视着涟漪阵阵的幽幽池水,浅笑道。
“奴婢回去给您取一件披风吧。”她知道主子是犟性子,谁都说不得。
杨钰沛点点头,“把她们先遣回去。”
“这……”蕊儿颇为犹豫,遣了奴婢谁伺候王妃?
“是。”她们家二娘的吩咐莫敢不从。
杨玉沛赏着眼前美景,好似秋美人在舞动……不觉想起了教荆词跳得那段舞,既然往前挥袖衔接不当,那便往侧挥……她不觉翩翩起舞,尝试各种动作变换。
未着舞服,未有长袖,着平常襦裙舞动婀娜身姿却有另一番韵味,纤纤玉指展露空中,袅袅曼妙,抬首、跳跃、转身、垂首……
不知何时,笛声自不远处传来,宛转悠扬,和着她的舞姿节拍,她本未作理会,自顾自的跳着,却渐渐被对方的笛声带动,不知不觉与对方的情绪相融……
一舞末,一曲终,乐舞戛然而止,橘色微弱的暖光笼罩四周,万籁寂静,仅剩绕梁的余音和微微的喘息声。
杨钰沛转身望去,恰恰与池水那边的月亭内的人目光交接。卫王手执一笛,屹立于亭内,余晖洒在他身上,铺了一层亮光。
四目相交,眼波流转,情愫不自禁地缓缓流动,柔和、温热、悸动……
“王妃。”
相视被一声叫唤打破。
一件披风披在她身上,蕊儿转过身替她绑好带子。
“王妃怎又出了这么多汗?”蕊儿拿出帕子轻轻地为主子拭去薄薄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