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贵妃当即露出祥和的笑,开玩笑似地道:“可不是嘛,阿胜那时还嚷嚷着长大了要娶元意呢,这莽小子,也不看看人家姑娘乐不乐意……”她随即看向崔元意,柔声问,“元意啊,阿胜娶你,你愿意吗?”
崔元意面色一红,立马垂下头,娇嗔道:“娘娘就别打趣元意了,您知道愿意经不起玩笑……”
崔贵妃见她这般反应,心里不觉一乐,“哈哈哈,这就是愿意的意思喽,圣人,倒不如您今日就……”
“姨母!”崔琞适时出声打断崔贵妃即将说出口的话。
崔元意原本垂下的脑袋,当即抬起来,眼睁睁看着崔琞,一脸不解。
“元意是阿胜儿时的至交好友,是阿胜很珍惜的故友,我很珍惜我同元意的友情。姨母,阿胜今日想正式向您介绍一个人,”崔琞的视线越过崔元意,落在她旁边的荆词身上,“杨家四娘,杨荆词,实不相瞒,阿胜已倾慕……”
“好了!”这一回,轮到崔贵妃打断他,她语气淡淡,“说着你同元意的友情怎么又扯到旁人身上去了,反正你这孩子从小叫你往东你偏要往西,得了得了,姨母不管你了。你啊,也别给我惹不快。”
崔贵妃话已经说到这份上,崔琞不得不闭嘴,不再谈他与荆词之事。
在座之人何等聪明,心里早明了崔贵妃和崔琞没说出的话是什么。
崔元意的脸色不甚好,倒不是她有多稀罕这个多年未见自小相识的青梅竹马,而是当众被拒婚,使她这个出自书香门第、自小家教严明的女子下不来台面,羞愧不已。
此时,宫女们一一端上一叠红艳艳的水果。每个如拇指大小,由许多细小饱满的颗粒组成。
“这是桑葚?”李隆范咦了一声,接着若无其事地看向崔元意,“元意,这不是你小时候最爱吃的东西吗?”
崔元意看着端上来的东西,不觉间产生了些食欲,听李隆范突然如此道,不禁讶异,“你竟然还记得?”
“自然记得,小时候我和表兄回外祖母家,咱们仨去采桑葚,我抱着你摘上面红透了的,结果我一下没抱紧,害你摔了个大跟头,撞了好大一个包呢。”李隆范笑着说。
崔贵妃道:“还有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我岂敢告诉母妃您啊,要是说了您还不得揍我,幸好元意乖巧善良,我让她莫说给她娘听,她就真的没说。”李隆范说到此,不禁沾沾自喜。
“哈哈——想不到这几个孩子小时候还有这么一段,”圣人闻得此事,不禁感慨,“孩童时的情谊可贵啊,如今你们再次重逢,真难得。”
圣上说着便分别打量了李隆范和崔元意一眼,自己的儿子玉树临风,崔家女儿如花似玉,遂念头一转,“依朕看,你们俩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如今再次重逢,实在是有缘,倒不如……”圣上特意停顿了一会儿,见两个当事人未说话,遂继续道:“倒不如朕为你们赐婚,喜结良缘,如何?”
李隆范和崔元意听完圣上完整的话后,还是忍不住一怔。
李隆范起身朝圣上作揖,不禁喜上眉梢,“孩儿听父皇的。”
“元意,你呢?”
崔元意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起身,有些害羞地道:“元意听圣人、娘娘的。”
“恭喜岐王、崔娘子——”
“恭喜岐王、崔娘子——”
众人纷纷起身,含笑道喜。
☆、第二百三十一章 幸好先遇见的是你(重要!)
此次宴饮,崔琞和荆词提前离席。
众人的注意力都在李隆范和崔元意的身上,纵使他们偷偷先离开,也无人注意到。
俩人的情绪皆不甚高。
二人各自骑一匹马,悠悠走向城南,一路上,俩人话不多,心里各有所想。
荆词清楚,崔元意才是崔贵妃最理想的外甥媳妇,且她一再撮合,现在好了,成了她儿媳妇。方才听他们讲述着儿时的事,她不由想,如果崔琞没有遇到她,那如今的局面便是,崔琞、李隆范和崔元意,两男与一女诶。
方才在宫里,她听着崔贵妃似请圣上为崔琞和崔元意赐婚的话语,心里紧张得不行,直到崔琞一口打断了崔贵妃的话语,她一颗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且不由欣喜。
不过……转念一想,如若现在在崔琞身边的不是她,他应该会娶她吧?毕竟是儿时旧友,两小无猜着呢。
俩人一路行着,不知不觉便走到了曲江。
料峭春寒,又临近日落,二人遂径直去了终苑。
进屋后,老奴照旧端了一盆热牛乳和两个空碗上来。
一切似乎已成习惯,崔琞动手为荆词舀热热腾腾的牛乳,一边泰然自若地道:“你方才在想什么?”
荆词闻言,抿了抿唇,“在想崔元意。”
“我姨母如愿了,现在她可是她的亲儿媳呢。”崔琞嘴角浮现一抹笑意。
盘腿坐在案前的荆词身子前倾,靠近了些,目不转睛地看着崔琞,“是因为现在在你身边的是我,你才不娶她吗?如若长大后你先遇到的是她,不是我,那你会喜欢上她吧?”她忍不住把心里话问出来。
崔琞把一碗盛好的牛乳放在她面前,尔后不自觉地起身,转身看向水榭外的滔滔江水,不禁陷入沉思。
好一会儿,他方开口道:“这是个难题。”
仍旧坐在案前的荆词心里一颤,心里有些异样的滋味升起。
“不过,幸好我先遇到的是你。”他又道。
“怎么说?”荆词亦起身,走到他身边,微微扬头看着身侧之人。
“如若长大后我先遇到的是她,我还真不确定会不会与她再续前缘。但如果真的是这样,我先同她在一起,后来又遇到你,与你发展到了像如今这种非你不可的局面之时,我想……我定会辜负她。如此一来,我便成了忘恩负义之人。情与义之间,真的会把人逼疯。”崔琞转头看着她,与之四目对视。
听他如此道,荆词顿时有些懵懵然。
崔琞俊朗的面容却浮现笑意,不禁伸手把她揽入怀里,满目深情,“真的好感谢上苍,让我先遇到了你。”很多时候,他都觉得,老天让他吃那么多苦,就是为了后面遇一个荆词。
一对璧人临江依偎,彼此的心终于又渐渐靠近。
“你方才在想什么?”荆词轻轻道。
“我在想……”说起方才,崔琞的语气不觉沉了几分,“如何让姨母接受你。”
谈及这些,荆词蓦地抬头,语气甚为无辜,“我也是无奈,你帮我想想,我究竟是哪里惹崔贵妃不痛快了?”
“并没有。”
“哦难道是……因着三姐代嫁的事?”最近的一件事,就是这个了。
崔琞把她的头揽回怀中,“别想那么多,不是因为你,是姨母自己的问题。”
如若旁人家遇到荆词这样的儿媳,开心还来不及,样貌家世智慧性子哪一样没有,可惜……崔贵妃不喜欢。
崔琞自小逝母,父亲转身进太平公主府成了驸马,儿时那几年,都是崔贵妃冒着触怒武后的风险悄悄把他接到自己身边亲自照料。自己亲妹妹的遗孤,崔贵妃自然护得紧,对外甥崔琞花费的心思可谓胜过自己的亲儿李隆范万千。
稍大一些,崔琞再不便与那时的相王一家住在一起,遂搬回武府独自居住,由婢仆们照料。后来,才有了外出经商的事。
由此可见,崔贵妃在崔琞心中的分量,不是母,胜过母。他选择生命中的女子,不得不尊重她的意见。
“即便姨母再不喜欢你,我也不会退让,我们一起努力,可好?”
“嗯!”
日渐西斜,老奴做了晚膳,过问主子是否留下来用膳。
恰巧荆词嘟嚷饿了,崔琞看着她宠溺地道传膳。
相比崔宅,终苑的膳食不算丰盛,但两个人,三菜一汤已足够。
外面通红的日头已滑落大半至江水那边,晚霞侵染了大片天,映射进终苑,笼罩了大半个食案和案前相向而坐的璧人。
一个水榭,一张食案,一对璧人,三俩饭菜,俩人偶尔含笑相视,倒真是美极。
…………
过不了多久,长安城便星星点点亮起万家灯火。
二人一骑,缓缓向城内的府宅行去。
男子宽大的披风披在自己身上,却一同裹住了怀里的人儿,抵挡春夜寒凉。
“我很喜欢临江河的屋子,咱们以后一定要靠水而居。”在他怀里的荆词道。
“那咱们以后就住终苑好不好?”
荆词摇摇头,“我不喜欢这里,咱们离开长安吧?”
“回洛阳?”他征求她的意见,他明白洛阳于她的意义。
“我也不想回洛阳,”荆词歪着头道,“我就想远离皇宫贵族,去有山有水的地方,有邻里,有人情,有一望无际的树和花。”
“真美。”身后的崔琞笑着轻轻说。
…………
李隆范和崔元意的婚礼举行得很快。
李隆范早被封为岐王,有自己的府邸,崔元意与他乃圣上赐婚,场面自然不同凡响。
婚礼当日,圣上皆驾临岐王府观礼。其余亲王、大臣、女眷皆到场,太子妃卧病,故而太子带了良娣董知和刚进门的良媛杨薇娍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