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姐为杨府尽心竭力,大家都看在眼里。”
“是啊,这么多年了,哪日若放了手,我还真不习惯。”
一旁的荆词浅笑不语。
“我一直以为你还是小孩子,近来才发现,这几年在杨府,你已成长不少,做事能力提高得极快,”杨寿雁雍容挂笑,看向荆词的神情颇为复杂,“只是……初生牛犊,长安世事没你想的那么容易,我身为杨府嫡女,是迫不得已,你不同,大可过你的滋润日子,何必趟浑水呢?”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不是长姐教我的吗?”荆词亦面含浅笑,反问她。
杨寿雁与之对视,一双含笑的凤目锐利无比,她早知道这个庶妹迟早非池中之物,只是没想到,她的进步会那么快。
两人对视了片刻,杨寿雁缓缓开口,“既然如此,你便去历练一番吧,好好体会下当下事态。皇后最疼爱的小女儿安乐公主,你知道吧?”
“有所耳闻。”
“近来她纵容奴仆,掳掠良民为奴一事在长安传得沸沸扬扬,安乐公主骄纵跋扈、心肠狠毒,做出这等事再正常不过,本来与杨家没什么关系,但被掳掠之人,有两名是咱们杨氏学堂里书堂内的学生。因着此事,学生们愤慨激昂,颇为不满,如若你能将这两名学生从安乐公主的手里解救出来,相信杨家上下都会认可你的能力。如何,可愿一试?”
荆词看着嘴角微扬的杨寿雁,认真地盯着她一双凤目,“荆词愿意一试。”
“好!”杨寿雁将手中的茶杯噔地一声放到桌上,声音颇为爽朗高昂,睁大眼睛看着荆词,她拭目以待。
…………
回到筎院后,荆词当即让青女去查此事的原委。
这回她要面对的是安乐公主,不是什么老鸨、宗家,绝对不好应付。杨氏学堂那两个学生之事杨家必须解决,否则就是丧失人心,长姐聪明,直接将此事丢给她处理。
荆词心里清楚,或许这是她和长姐之间的最后一搏,正所谓,事不过三,估计这回长姐是带着目的来的。
此事发生已有一两日,为了更了解事情引发的舆论,荆词决定前往一趟杨氏学堂,亲自安抚一下学生们的情绪。
荆词穿了一身女式男装,既然是去杨氏学堂,没有假扮的必要。
城南一隅,荆词从马车上下来,外观看,学堂很安静,荆词没事先通知管事,故而没有人出门迎接。荆词悄悄走进去,靠外的书屋仍旧书声琅琅,孩子们稚嫩的读书声甚是可爱。荆词走过东侧的通道,前往跨院的书堂。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还未走近,便传来夫子的怒骂声。
“精神萎靡,没一点读书的样子!就你们这样,还想考科举?”夫子盯着满屋子的学生,一脸恨铁不成钢,“以为入了杨氏学堂就厉害了?莫要忘了,上面还有国子监和两馆!就你们这样,如何与他们比?”
“咱们自然比不过……”下面有学生小声嘀咕。
“什么——说什么呢?”夫子扬声道。
“难道不是嘛?咱们不过是杨家的学生,人家是皇亲国戚,咱们就算被人欺负,也得忍气吞声。”
“没错,好歹咱们也是堂堂正正的读书人,就这么被人欺负了去……”
“安静安静!”夫子用戒尺啪啪打着书案,制止学生们继续议论,“国有国之法度,做错事的人迟早会受到惩罚,你们只管读好你们的书,莫多妄论。”
“夫子,被抓的可是您的学生,咱们的同窗啊!”有学生愤愤,直接站了起来。
“堂堂书生竟然被掳掠为贱奴,朝廷无动于衷,这难道就是我们要报效的朝廷么?”
“妇人乱政,圣上不作为,咱们还学个什么劲儿!”
书堂内的学生们皆是有主见、有学时之辈,并非夫子的几句话能压制住。
“大家稍安勿躁——”门外的荆词扬声,随即甩了甩长衫袍,踏入屋内,望着满屋子的学生。
众人闻声看向来人,入门之人乃女着男装,模样俊秀,目光炯炯,看着他们的眼神颇含赤诚与英气。
“杨家四娘见过各位,”荆词大大方方地抬手,朝众人作揖,“这种事竟然发生在杨氏学堂的生员身上,杨四为此深感抱歉,杨四同诸位一样,义愤填膺。夫子有一句话说对了,国有国的法度,做错事的人迟早会受到惩罚。”
“我们不要迟,只要当即!”
“没错,后世的平反有什么用,此事已然迫在眉睫。”
“诸位听杨四一句!杨四向各位保证,此事杨家绝对不会袖手旁观,莫说恶人动的是杨家人,单单动的是书生,就足够叫人气愤,文人书生的这份尊严,杨四会保住!”荆词面对众人信誓旦旦,一脸坚定。
众人看着她,颇为犹豫,不知此人说话可作数?说到底,她不过是杨家四娘,乳臭未干的小女子罢了。
老夫子看向学生们,“杨四娘发话,你们可看到了?”老夫子转身朝荆词作揖,由衷道:“老夫在此替学生们先行谢过杨四娘。”
书生们见夫子如此举动,遂纷纷向荆词作揖。
“有劳杨四娘了。”
“请杨四娘务必用心。”
荆词淡笑,“请诸位安心念书,杨四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第一百八十三章 美玉缀罗缨
“四娘,此事恐怕有些棘手。”
马车内,青女向主子报备。
荆词缄默不言,对方是安乐公主,自然难以应付。杨府若与她做正面冲突,怕是不好解决,如今连圣上都处处维护她,还有谁能拿她有办法?或许……她如今唯一的姐姐长宁公主能说上几句话?
当年则天大圣皇后一下除掉皇后两个女儿,只给皇后留下了年幼的长宁公主,以及后来才出生的安乐公主。皇后至此仅剩两个女儿,理应,这两姐妹会有些感情才对……
不管怎样,荆词想去试一试。
长宁公主府。
荆词此番仍旧携礼而来,丫鬟为她斟了一杯蒙顶茶,又上了一碟水晶龙凤糕。
“我记得你貌似很喜欢吃水晶龙凤糕吧?”长宁公主和颜悦色。
荆词笑,“承蒙公主厚爱,竟然记得荆词的喜好。”
“我这个人记性很好。”
“公主可听说安乐公主掳掠良民一事?”
“怎么?”长宁公主扬眉。
“安乐公主所掳掠的众多人中,有两名是咱们杨氏学堂的书生,如今学堂里的书生正闹得沸沸扬扬呢。”
“此事不是交由你长姐处理了么?”
荆词不由笑,“长姐说让我历练一番呢。”
长宁公主闻言,神色中闪过一丝诧异。
“怎么了?”荆词将她面容上的细微变化看在眼里。
“没什么,此事我有所耳闻,不过很可惜,我帮不了你,”长宁公主淡淡笑着道,“你有所不知,我和安乐其实不甚亲近。她生在房州,条件虽然艰苦,却被父皇母后宠在心尖上。而我跟随父皇母后从长安流离至房州时,充当的是长姐的角色,下边还有许多弟弟妹妹,我早已习惯了父皇母后的偏袒以及安乐的骄纵。”
她的言语间,隐隐透露的凉意甚为真实。
荆词略感意外,想不到贵为皇后长女,吃穿用如此奢华富丽的长宁公主,会有这种经历感受。既然长宁公主这般说辞,荆词也不好说什么,遂陪她说了会儿话,扯些有的没的,片刻才告辞。
荆词曾听闻,安乐公主第一次来长宁公主府时,发现长宁公主府辉煌绮丽,胜过自己的宅邸许多,于是闹着圣上赐给她大片土地,她让工匠建造了堪比宫廷的公主府。
说来也是,面对如此的妹妹,长宁公主又能如何?
这便是皇室姐妹,纵使同父同母又如何,处在这等环境下,各行其是再正常不过。
“四娘,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路途中,芳年询问主子的意思,心里颇为主子着急,这回可是连下手的地方都没有。
“安乐公主掳掠的百姓有四十个之多,既然不能走捷径救出学堂里的两名学生,只能想法子一锅端。”
青女和芳年皆吃惊,想不到主子有这种壮志,四娘势单力薄如何与安乐公主抗衡?还想一锅端?她们没听错吧?
“改道长鹊楼。”荆词出声。
长鹊楼的暗线是时候用上了。
…………
长鹊楼。
这里总有盖世的热闹,皆拜长安达官贵人所赐。
荆词坐在二楼的雅间,低头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顾客,放眼望去,客人们衣着皆是绫罗绸缎着装得体,只是这些绫罗绸缎间,有的文质彬彬,有的举止粗俗,基本上都是能够豪掷千金之人。
过了一会儿,许三秋端来茶点。
“四娘。”
“许娘,来长鹊楼的顾客中,应该有很多朝中官员吧?”
许三秋点头,“如今长安官员和商贾,吃茶饮酒不是来长鹊楼,就是去平康坊。”
“来长鹊楼的朝中官员,你可有认识的?”
“认识一二熟客。”
荆词抿嘴,“如此正好,近来你帮我留意一下朝中非皇后党派的官员的言谈,但凡涉及到安乐公主的,都派人告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