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要追溯这些, 那就要往更早以前深究了。
仅仅是下药就已经是八年前的事情, 更早前的话……岂不是十年?十五年?甚至二十年?
白芙简直不敢想。
可她不敢想, 那些丧心病狂的人却真的敢做!
小红断断续续的把更多秘密说了出来, 一桩桩一件件,令人恶寒!
“二老爷二太太其实根本就没想养大将军,当初将军的父亲是个千户,虽然不及将军现在的官职, 但对于他们来说也是登天般的高度了。”
“而且千户本就是世袭罔替的军职, 若是没了将军, 他们的儿子就可以继承这个职位。可是那时候二太太还没生三少爷, 只有二少爷一个儿子,二少爷身子骨又弱, 自小就是个药罐子,三天两头的生病,将来长大如果去了战场,能不能活下来都不一定。”
“二太太既想占了这个恩荫,又舍不得自己的孩子上战场,再一看将军身子骨健壮,三岁就已拿着小木棍小木枪耍的像模像样,便打消了原本要除掉将军的念头, 把将军养大,想让将军像他爹一样去挣军功,然后等将军什么时候战死了,就能让她的儿子继续享受将军的恩荫了。”
“可是如此一来他们就不能让将军有后,不然筹谋的一切就都白搭了。”
“所以二老爷二太太从小就不断的告诉将军,兵将的家眷容易受到牵连,他娘就是这么死的,还有很多他们从别处打听来的类似的事,添油加醋的在将军耳边重复,为的就是让他知道,他娶了谁就是害了谁。”
“包括将军遗传了先夫人疯病的传言,也是他们散布出去的!为的就是让那些原本有意结亲的人家打消这个念头,不愿把自家女儿嫁过来。”
“后来将军大了,即便不娶妻也可能收个通房或是睡个妓子之类的,若是不小心留下了种,也是个麻烦,他们就索性派了我来,将将军有疯病的事坐实,让他相信自己是真的有疯病,从而不敢留下孩子。”
“这次若不是姑娘你忽然出现了,将军又一副宠着你护着你真心待你的样子,二老爷二太太也不会这么急着动手,他们还盼着将军能给三少爷挣个爵位呢。”
坐在白芙身边的蒋巅忽然嗤笑一声,双目赤红,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爵位?让我给三弟挣个爵位?”
难怪这些年,二叔二婶总是劝他进京。
京城那位皇帝总想把他叫去京城,说是要给他加官进爵,实际上就是想拴住他,除掉他。
他屡次推却拒不进京,二叔二婶总是无比忧愁的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让他不要仗着军功就桀骜不驯,不将陛下放在眼里,该低头的时候还是要低头才是。
他无法跟他们解释这其中的缘由,也不便告知自己与徐钺以及那位皇帝之间的关系,就总是打着哈哈糊弄过去,只以为他们是担心自己才会这么说。
却原来……根本就不在意他的死活,只想让他进京换个爵位回来而已。
“既然如此担心我留下孩子,直接给我下碗药让我绝了后岂不方便?反正只要是他们给的,我都会毫不怀疑的喝下去。到时候不管我有多少女人,都不会有后,我的一切……不就都如了他们的愿,归了三弟。”
蒋巅双目无神的喃喃说道。
“他们不敢的,”小红立刻接道,“将军您是千户大人的独苗,您若儿时生个病夭折了还好说,毕竟小孩子本就难养活,有个头疼脑热的在所难免。可若好端端的没别的毛病却只是绝了后,那肯定是要惹人怀疑的。”
“到时候他们作为最大的受益人,一定会成为第一个被怀疑的目标。”
“若是有心人来查的话,一不小心查出多年以前的事,那他们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他们虽然想继承朝廷给您的恩荫,却不敢冒这么大的险。”
“多年前的事?什么事?”
白芙问了一句。
小红像是讲到了什么至关重要的地方,再次吞咽一声,神情紧张。
“二老爷二太太……勾结胡人,陷害千户大人的事。”
咔擦。
白芙感到蒋巅的手猛地握紧,骨头发出几声脆响。
“你说什么?”
男人咬紧牙关,双目暴瞪,额头青筋突突的跳动着。
小红低着头不敢看他,但还是瑟瑟发抖的把当年的事说了出来。
“当初那位胡人首领的儿子被千户大人杀了,一心想要报仇却又找不到机会,就……就把主意打到了千户大人的家眷身上,也就是将军您和您的母亲。”
“可是千户大人将你们保护的很好,夫人为人也很谨慎,轻易不会出门,即便出门也都隐匿着行踪,不让人发现。”
“那胡人首领后来不知怎么就打听到了二老爷和二太太也住在千户大人府上,跟他们搭上了线,许诺他们如果帮忙把千户大人的妻儿引出来,就给他们大笔的银子。而且千户大人如果死了,大人的军职和封赏也就是他们的了。”
“二老爷二太太动了心,将夫人过些日子要带着您回娘家省亲的消息透露给了那胡人首领。”
“那胡人首领这才有机会抓了夫人和您,以此威胁千户大人。”
“后来……千户大人带了人去救你们,虽然把那些胡人全部剿杀了,但他自己也没能回来,就连他身边的人,也只剩了一个硬撑着将您和夫人带了回来,那人还一进门就死了,一看就是早已不行了,不过是硬撑着最后一口气而已。”
小红说到这儿顿了顿,抬头觑了一眼蒋巅的神色,又飞快的低下头去。
“夫人当时回来的时候……虽然亦是形容狼狈,但神智还清醒,只是因为寒冬腊月在外长途奔袭,半夜发起了高烧。”
“二老爷二太太知道她心思聪慧,肯定已经猜出是府里出了奸细,等醒过来定然是要细查的,就算一时查不到他们这里,早晚也会查到。”
“二老爷想带着二太太和二少爷逃跑,二太太不肯,说二少爷禁不起颠簸,况且这样跑什么时候是个头,难道要躲一辈子不成?便一不做二不休……将夫人退热的药换了,换成了……给您下的这种……疯药!”
蒋巅听到这儿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向前冲去,似乎要撕了她。
白芙一下没拉住,就见他急冲两步,然后因为动作太猛,脑袋一晕,还没冲到小红跟前就一头栽了下去。
“蒋巅!”
“将军!”
两人忙冲过去扶他,却还是没来得及。
高大的男人咚的一声栽在了地上,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彻底晕了过去。
…………………………
白芙看着床上昏睡的男人,轻抚他的面颊,眸光温柔而又沉痛。
小红刚刚的话还没说完,好在蒋巅没有听到,不然……只怕真要疯了。
蒋巅的母亲当年忽然发疯,蒋二老爷蒋二太太借口她是受了刺激,怕她伤了孩子,把她关了起来。
然后每次把她放出来之前,都再喂一次那种药下去。
所以在外人看来,他的母亲是真的疯了,神志不清。
只是没想到,疯了的蒋夫人有次竟然高声喊叫着他们的名字,说他们是凶手。
虽然这话说的模糊不清,但被有心人听到还是会产生不必要的麻烦,他们就索性毒哑了她,对外却说她是疯症发作,自己把嗓子喊坏了。
而蒋夫人之所以会死……是因为蒋二老爷禽兽不如,贪图她的美色,把她毒哑之后见她不能说话,就趁机奸污了她。
可即便如此,蒋夫人也没有求死,她还念着蒋巅,还顾及着自己年仅三岁的孩子,不敢就这样把孩子孤身一人留在世上。
在蒋二老爷又一次想要奸污她的时候,被蒋二太太发现了。
蒋二太太勃然大怒,当场扇了蒋二老爷几个耳光,又将花瓶砸了蒋夫人的头上,一边骂她是勾|引男人的贱人,一边用花瓶划烂了她的脸。
蒋夫人是活活痛死过去的……
而在这之后,他们却伪装成蒋夫人自己从假山上跳下去的假象,还说她的脸也是那时候伤的。
这些事发生在二十年前,那个时候的蒋巅年仅三岁,别说为父母报仇,即便是记住这些事也不可能。
当年府里衷心的下人不是没有怀疑过,但蒋巅的父亲已死,母亲又“疯”了,整个府中都是蒋二老爷蒋二太太做主。
这些忠仆或被借机打杀了,或远远地发卖了,等蒋巅能够记事的时候,府里的人已经里里外外的换了一批。
蒋家本就是从蒋巅的父亲这里开始发迹,不是什么传世百年的功勋世家,没有什么几十年都伺候在这里的家生子,仆从的更换自然也就不那么显眼,街坊四邻都没有当回事,还一直感念蒋二老爷蒋二太太仁义,替蒋巅的父亲把他一手养大了,还培养成了这么战功卓著的将军。
虽然美中不足的是有疯症,可这跟他们又没什么关系,毕竟是遗传了母亲的病,也没办法。
白芙甚至可以想象,如果蒋巅真的死了,当蒋二老爷蒋二太太得到了他用性命打拼的一切的时候,众人会如何的认为这是理所当然,如何夸赞他们仁至义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