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看着手中晶莹的宝石,恍若梦中,再看向曲顾,就见她已是背着欧阳克上了船,解了绳索将船划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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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克再次醒来的时候,只见碧空如洗,一朵朵白云飘飘荡荡,耳边听得悠悠的划水声,一时有些迷惘。这已经不知是他第几次死里逃生,他恍恍惚惚的抬起头,瞧见船头坐着一个身量苗条的女子,头上戴着遮阳的斗笠,双手划着桨,轻声哼唱:“摇啊摇,摇到外婆桥……”
许是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那女子歌声一止,忽然回过头来,顿时露出又惊又喜的神情。“大克,你醒啦!”
欧阳克半撑着身子看着曲顾,一时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之前恨不得想要杀了她,可是当他再次醒来,发现第一眼看见的仍是她,心中却又平添了有几分说不清的感慨:他原以为他会死,可是没有。他原以为她会丢下他,可是她也没有。
曲顾不知欧阳克内心的纠结,有些不好意思道:“大克,我实在对不住你。你放心!我这次一定帮你去找你叔叔。”
欧阳克闻言,瞟了眼四周一片水色,蹙紧了眉头,“你这是打算划船送我去中都?这里是哪儿?”
曲顾一呆,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又将那妇人如何给她指路的事情说了。
欧阳克恨铁不成钢的瞪了眼曲顾,恼道:“果然是又被人骗了!中原哪里有南北向的江河,走什么水路?!”又见四周青山绿水,显然不是北方的景致,不由恨得咬牙切齿,“定然是尹克西这个骗子,根本就没有带我们往北走!”当时他们在车窗封闭的马车里,自是不辨方向。那时,他还以为尹克西是为了防止他们逃跑,如今想来只怕更是为了不让他们辨清方向。
欧阳克满心愤懑的仰躺在小舟上,想到自己如今武功尽失,双腿残废,虽然活着也不过是苟且偷生,就算找到了叔叔,只怕也是废人一个。况且前路茫茫,又不知何时能够回到中都。一时间,痛苦、后悔、愤怒……种种情绪皆涌上心头,让他顿觉心如死灰。
曲顾见欧阳克神情惨淡的望着天,心下更觉愧疚,“大克,你怎么了?很难受么?”
想到自己辛苦多年练就的一身武艺皆是化为虚无,欧阳克满腔的不甘已然渐渐化为了麻木,他闭了闭眼,冷笑道:“自然难受,恐怕除了死,再没有比现在更难受的了……”
这话说得实在凄凉绝望,曲顾沉默不语,过了片刻忽然道:“大克,我给你剥莲子吃吧。”说着,捡起边上的莲蓬剥出几颗莲子,递到他面前。
欧阳克抬起头,见曲顾的掌心上托着几颗雪白的莲子,他愣了一下,捡起一颗,放入口中。初时只觉唇齿含香,然一咬到莲心,只觉满口都是苦涩,不由拧眉对曲顾怒目而视。
曲顾也将一颗莲子扔进嘴里,笑道:“是不是觉得有点苦,忍一忍,一会儿就觉得好吃了。”
欧阳克轻哼一声,扭过头不去理她,嚼着口中的莲子,果然苦尽之后又觉几分甘甜。待咽下时,只觉满心都是莲子的清香。
只听曲顾道:“我爹爹以前说过,莲心虽苦,但苦尽甘来。大克,这次是我对不住你,我也没有别的本事帮你。但我一定会帮你找到你叔叔的。只是……你自己可千万不要灰心啊!要相信现在虽然苦,但以后一定会好起来的。况且,你……”她本想告诉欧阳克他的腿已经被接好了,只是突然想起周伯通的嘱咐,便赶紧住了口。
欧阳克并未没有注意到这些。曲顾的这番安慰虽是笨拙,于他却是一片暖流。欧阳克也捡起莲蓬,学着曲顾的样子也剥出一颗莲子扔进口中,逞强道:“哼,这道理毋须你说,我也明白……”
曲顾见他神情虽仍有些阴郁,但眉宇间却少了几分颓废,便笑了笑放下心来,又回身继续专心划船。
忽听得不远处的岸边有人高声喊道:“嘿,那边的船,赶紧给老夫划过来!”
曲顾侧过头去,只见一个葛衫老儿正双手提着裤子,着急火燎的喊着:“真是翻了天啦!你个瞎了眼的臭丫头,还不赶紧把船划过来!”
欧阳克听他口气不逊,心中大为着恼,按住曲顾打算调转船头的手,哼道:“理他作甚,咱们走咱们的!”
却听那老儿跳脚道:“奶奶的,敢不过来!你可知道老夫是谁?老夫乃铁掌帮帮主——裘千仞!!还不快把船划过来!”
第20章 江上小舟
欧阳克听到“裘千仞”三个字紧了紧眉头,湖南铁掌帮帮主裘千仞的名头他自是有所耳闻。当年第一次华山论剑,以他的武功资历本有望与五绝争个高下,谁知此人不仅没有出现,反而封剑归隐。二十余年来,江湖之中竟是从此鲜有他的消息。欧阳克看着岸边提着裤子跳脚的葛衫老儿,实在难以相信他就是威震江湖的裘千仞,便也置之不理,只让曲顾划着小舟一路前行。
裘千仞则提着裤子在岸边追,似是极怕有人追过来的样子。眼看前面是道浅湾,他终是趟着水,再伴着有些蹩脚的轻功跃上了小舟。
裘千仞上了小舟,回过头便着急火燎的对曲顾道:“小船娘,快往铁掌山去!”说着又向岸边张望了片刻,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正要坐下身子,忽然瞧到曲顾身边那条金光闪闪的金龙鞭,眼睛不由得一亮,又斜觑了眼欧阳克,正撞见他正冷眼盯着自己。
裘千仞哼了一声,故作老持的捋了捋髯须,只是另一手仍提着腰带,实在显得有些滑稽。“哼,你们是外乡人?刚刚竟敢对我裘千仞的话置之不理!真是好大的胆子!”
欧阳克刚刚看到他拙劣的轻功,便已对他身份存疑,见他仍是这般故作姿态,便也抬手抱拳冷笑道:“裘老帮主的威名如雷贯耳,晚辈久仰大名。”
裘千仞倨傲的颔了颔首,得意道:“小后生,还算有些见识。”
欧阳克又道:“裘老帮主人称铁掌水上漂,是以在下刚刚听到裘老帮主竟然要搭船,还以为是有人在假冒裘帮主的名头。”
裘千仞脸色一滞,讪讪笑了笑,“这个……这个……”他突然一只手捂住胸口长叹了一口气,“你可知刚刚老夫发生了什么?”
欧阳克看了眼他提着裤腰带的手,似笑非笑。饶是裘千仞脸皮厚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见曲顾倒是一脸好奇的望着他,骗子的本能让他判断出来曲顾是个更好忽悠的对象,便对曲顾道:“刚刚老夫才与西毒欧阳锋大战了一天一夜!这才受了重伤,否则这小小湘江能奈我何!”说罢,又颇是不屑的抬了抬下颌,“哼,西毒欧阳锋是何等高手,想必你们也不知道吧!”“
欧阳克身子一震,心底却仍带几分犹疑。“西毒欧阳锋的名头晚辈也曾听过,却不知你们二人有何冤仇?”
裘千仞冷笑道:“华山论剑之期在即,这天下第一必在我们几人中出,你说我二人有何冤仇?!”
欧阳克心中一沉,叔叔对武功向来自负,与裘千仞相遇比试一番,倒真是极有可能的。
曲顾也已知晓欧阳锋就是大克的叔叔,便问道:“那欧阳锋人呢?”随即她想起裘千仞刚刚狼狈的样子,又放下心来,对欧阳克道:“大克,你别担心,肯定是他输啦。”
裘千仞却好面子,怒喝道:“谁说老夫输了!那西毒欧阳锋已经死在老夫的毒砂掌下了!”
话音刚落,他脖颈一紧,竟被欧阳克扑倒,双手锁住了他的喉咙,两人立时翻滚打起来,将小舟晃得几乎要倾翻。曲顾正要上前相助,却听欧阳克纵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就凭你这点道行!也配杀得了西毒欧阳锋!?”他自己毫无内力,便可轻易将他扑倒,可见此人武功低微至极。
裘千仞却是举臂一推挣脱翻身,提着腰带站起来,冷笑道:“狗鼠辈!老夫若不使出看家本领,你们简直不知天高地厚!”说着,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柄短匕,在阳光下明晃晃得几乎刺眼。
欧阳克与曲顾见他掏出兵刃,皆是暗自警惕,谁知裘千仞竟然反手向自己胸口刺去。这一下实在大出二人意料,曲顾一声惊呼,几乎不忍目卒。却想不到,那短匕刺入五寸有余,裘千仞竟然是毫发无损。
裘千仞笑道:“老夫打遍天下无敌手,连这等利刃都伤我不得,杀一个欧阳锋还不容易!”
欧阳克瞠目无言,他跟着叔叔习武多年,何曾听说过有人能具此神功,刀枪不入,莫非此人武功当真深不可测。想到叔叔很可能丧命于此人手中,欧阳克顿觉心中仿佛空了一大片,那是从小疼爱他的叔父,更是他不曾相认的父亲!他不由紧紧握住拳头,心中满是恨意。
忽听得裘千仞大叫道:“哎哟,臭丫头你干嘛!”
欧阳克回神,就见曲顾不知何时已是抢过了那匕首,随手便往船舷上一插,只听得一声钝响。曲顾忽然咯咯一笑,举起匕首向欧阳克扬了扬,道:“大克,你看!”只见原本锐利的匕尖竟然消失不见了。曲顾许是觉得极好玩,又反手向自己胸口刺去,欧阳克虽知有异仍是大惊,揽臂将她拽过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