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阿婆都不用捏不用看,都知道这里头是甚的,如何肯收:“这是说的甚的话,快收回去,咱们可是自己。”
又道:“不是我说,咱家都多少年没有这样风光过了,旁人羡慕还羡慕不来,有甚的可叨扰的。”
许氏也在旁诚心诚意地帮腔。
旁的不说,只说方才告辞的时候,秦连豹叔侄俩特地向她作揖道谢,谢她操劳,就已是没甚可说的了。
罗氏双拳难敌四手,只好道:“娘和嫂子再拦着,我们这心里如何过意的去的,下回府试也不敢再来叨扰了。”
哪知俞阿婆眼睛一瞪:“不住这你们还想住哪去?仔细我去同你婆婆分辨。”
罗氏哭笑不得,最后还是靠着花椒,趁着俞阿婆抱着她不舍的工夫,把荷包塞在了俞阿婆的枕头底下,才志得意满的上了马车回了家。
却是直到将近初更时分,才紧赶慢赶的好不容易赶回了周家湾,迎接他们的竟又是噼里啪啦的炮竹声。
不待罗氏下意识地去捂花椒的耳朵,枕在罗氏腿上睡得正香的花椒已被声响惊醒,骨碌碌地爬起来,就趴到床边挑起帘子往外张望,转过头来笑着告诉罗氏:“娘,大家肯定已经知道好消息啦!”
“乖乖!”
只话音未落,就被罗氏抱了回来,顺手掖好帘子,给她搓脸。
又无奈道:“怎么这样顽皮,夜风那么紧,着凉了怎么办?”
花椒就讨好地嘻嘻地笑,外头已是传来炮竹声都掩盖不住的哥哥姐姐们的欢声笑语。
花椒忍不住坐在车里大喊“四哥”、“三姐”。
这两人的声音实在是太有辨识度了。
花椒就听到车旁传来丁香的声音:“椒椒,你们去了那么久,我和香叶都无聊坏了。”
花椒就又趴了过来,挑开帘子,看着外头跟着马车快走的丁香道:“三姐,我爹同大堂哥都过了县试了,我爹第七,大堂哥第四十八。”
罗氏这回不拦着她了,只是伸手捂着她的小脸。
外头丁香就喊了声“三婶”,又朝花椒直点头:“我们已经知道啦,晌午李巡检和钱伯父就都派了人过来报喜恭贺了,后来四叔黄昏的时候又在崇塘碰到了礼诗圩的人,二叔四叔买了好多好多的炮竹,我们还担心你们今儿不回来呢!”
花椒就想到了方良,不禁看着丁香咯咯笑了起来。
只待下车后,才发现家里正院中灯火通明,人头躜动。
细看之后才知道竟是周家湾和漏斗湾的好些乡邻已聚在自家了,甚至于大姐夫同杜家人也在堂上坐着。
花椒吞了口口水,肚子就咕噜噜叫了起来。
秦老娘同姚氏几个知道他们为着赶路还未吃饭,忙把一直热在灶上的饭菜打点上桌。
花椒坐在西跨院的饭厅里大口吃饭,只看着被一堆轻壮围的密不透风的秦连豹同大堂哥,很怀疑他们会消化不良。
二堂哥几个眼见那边桌上再是挤不进去了,纷纷往花椒罗氏这边跑。
四堂哥却是一脸担忧的凑过来问着花椒:“三叔真的考了个第七?”
花椒捧着小碗不住地点头。
四堂哥就苦了一张脸:“三叔考的太好了,可县试最后一场的‘提堂’,府试的时候考卷上是要加盖‘堂’字的,到时候得在大堂学政面前考试,据说好多人就是这样落榜的……”
只话音未落,就被二堂哥一个巴掌拍在了脑门上:“你就不能说些好的?”
花椒却想到了方庆,这两个合该是兄弟的。
哭笑不得,不由打了个嗝。(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五章 挣命
虽已入夜,灯火通明的秦家大院却仍是人声杂沓语笑喧阗,时不时的还会响起两声炮竹声。
秦连豹同大堂哥叔侄二人双双过了县试,还俱是名列头团。
这样好的结果是全家老少俱是没有想到的。
自是阖家欢庆。
饶是内敛如秦老爹,也不禁在老舅公等人面前露出了两分踌躇满志的笑容来,当即就去祠堂上香祷告了一番。
秦老娘也是连声念佛,不禁泪流满面。
姚氏更是迷瞪了半晌才醒过神来。
她对秦连豹能过县试并不意外,只没想到他竟能考进前十去。可更叫她意想不到的还是大堂哥不但过了,还考进了头团。
要知道,就凭大堂哥考前的心理状态,她在之前根本就没指望他一次即过,只是想趁着有秦连豹作陪的机会,放他去见识历练一番罢了。
犹自不敢置信,惊喜却已如野火般在十里八村蔓延了。
尤其是周家湾同漏斗湾的乡邻们,亦是喜出望外。
这两个村落都不是甚的大姓大族,就算摞一块儿,也有年头不曾出过读书人了。
这会子秦家一出两个读书种子,如今崇塘都已是传遍了,饶是他们都觉得面上有光。
纷纷过来秦家给秦老爹秦老娘道贺,有些人家还翻出家里积存的炮竹来,拿到秦家门口来放。
至于那些个小小子小丫头们,纷纷寻了桑皮纸出来摔炮,添个喜气。
待到秦连豹同大堂哥归家,更是炸开了锅。
喜气云腾,欢声雷动,比过年还热闹。
只一墙之隔的袁氏家,袁氏娘儿几个听着高高厚厚堡墙都挡不住的欢声笑语,手上不停,这心里也静不下来。
同丁香同年,也已是长成半大姑娘的红枣坐在四方桌前,无意识地摩挲着中指上的顶针,愣愣的盯着面前的东墙,面上毫无表情,实则内里早已腹热心煎。
直到现在,她仍旧想不通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们姐妹虽已上谱,可她能感觉的出来,有些东西,好像已经风流云散,再回不到当初了。
想到这个,她的心口就好像被针扎了一记,一咬下唇,忽的听到身边的桂圆发出一声惊呼,猛地醒过神来,就见桂圆已将食指含在嘴里,已是泫然欲泣。
便知道她这是被缝衣针扎了食指了,忙抓了她的手过来看,嘴里已是安慰道:“没事儿没事儿的,做针线哪有不扎手的,片刻就好了。”
只话音刚落,就听到花生又叹了一声,红枣转过头去,就见花生朝她使了个眼色,又指了指对过石榴面前的描红簿子。
红枣看过去,原来描红纸上不知怎的一笔斜捺被拖了老长,半页纸都没用了。石榴正别别扭扭地握着毛笔,愣愣地看着那一捺,没有动作。
红枣忙朝花生摇了摇头,正要帮石榴掩饰过去。
忽听坐在上首正在的袁氏淡淡地道:“清闲贞静,动静有法。石榴再加练两页,红枣多绣一瓣牡丹花瓣,花生把两片袖子都缝起来,桂圆多做一只袜子。”又瞥了眼四人:“你们的规矩又哪去了,双膝并拢、脚尖朝前,裙摆内拢。”
这话一出,红枣就见石榴明显地瑟缩了一下,桂圆抿着嘴唇收起眼泪,已经耷拉下肩膀的花生忙正襟危坐,没有人再敢眼神乱飞。
可红枣这心里却已快要炸开了,抬头看向袁氏,眼睛却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语气也没有任何的温度,半晌,才道:“娘,隔壁三叔同大堂哥过了县试,我们总该送份贺礼,恭贺一声。”
这句话,红枣在晌午时分听到消息后,就已是说过不下五遍了,可袁氏却始终充耳不闻。
红枣就这样一言不发的看着袁氏。
袁氏缝补衣裳的双手顿了顿,不过也就须臾光景,便又走针布线,继续了下去。
直到手里的衣裳缝补妥当,才咬断丝线,将衣裳同针线笸箩收好,一句话都没说,就进了内室。
看着袁氏的背影消失在门帘之后,红枣强撑着的一口心起儿瞬间泄了个精光。
丢下手里的绣绷,趴在桌上,只觉得头昏目眩。
她不明白,她明明知道身边所有的亲戚里道都同她离了心,她怎么还能这样坦然。
完全不思量该如何补救,偏偏自打今年开年后,还开始督促她们在妇德、妇言、妇容、妇功上头下工夫。
姐姐妹妹们或许不明白,可她这心里哪能没数的。
想到这里,红枣不由长吸一口气,抓起桌上的绣绷扔在地上的同时已是“唰”地站了起来,同早已围在身边,担忧地唤着她的两个妹妹,高声道:“咱们不做了,娘都回屋了,咱们还做甚的女红,写甚的字儿,都回屋歇着去。”
花生、桂圆俱是瞪圆了眼睛,花生抿了抿嘴就犹豫道:“二姐,我的袖子还没缝好!”
红枣却是道:“甚的袖子,咱们又不是没衣裳袜子穿,何苦熬灯费蜡的做活计。”
说着就牵了两个妹妹,又叫石榴:“大姐,走吧!”
一脸愕然地看着红枣的石榴却低下了头去,半晌,才喃喃地道:“我,我想,想把字儿写完。”
花生、桂圆就齐齐看向红枣,眼里又有些担忧。
红枣看着石榴,又看了看她手里一颤一颤的毛笔,甚的都没说,踩过地上的绣绷,带着两个妹妹回了屋。
外头堂屋的动静,内室里的袁氏听的一清二楚。
却躺在床上,只爬不起来。
外头溪埂上传来欢声笑语,应是聚拢在秦家的乡邻们纷纷散去了,袁氏的心却越来越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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