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慢慢了然,在这桩团伙盗窃未遂案件中,秦连彪就算不是主犯,也必是从犯无疑。
那三个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新安府人士的共犯,极有可能就是行走江湖越墙掀瓦、掘洞撬锁的个中老手,干的就是偷鸡摸狗的勾当。
千里迢迢来到崇塘犯案,起意来自家下货的究竟是谁虽则暂不得知,花椒也不想去想。
可若是没有秦连彪这个对崇塘知之甚详的地头蛇,又自小出入自家对自家环境情况一清二楚的“内鬼”从中策应指点,虽然最终未能得逞,可如何能这般来无影去无踪,叫巡检司都差点挖地三尺的。
又遗憾据李巡检目前得到的最新消息来看,秦连彪和他那三个同伙事败后竟然没有避出崇塘,而是大喇喇地在秦连彪七甲的宅子里躲了两天,直到两天前眼瞅着风头实在不大对,才卷包袱跑路,还半点周折都没有的被他们顺利逃脱,暂且不知去向。
可不知为何,花椒听到这样的消息后,到底是在心底长出额一口气的。
而不比花椒突如其来的轻松,家中其余诸人俱是没有半点水落石出后的欢喜的。
花椒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秦老娘不过眨眼的工夫,就同老了五岁一般。
知道秦老娘这是伤心的。
秦老娘确实心口针扎似的痛。
她年纪大了,睡眠本来就又少又浅,可遭贼那天被那一声大喝惊醒过来时,丈夫已经从床上一跃而起。
他们内室里为着晚上起夜方便,油灯已经彻夜不熄,她猛地睁开眼睛,就看到丈夫一手卷了大袄披在身上,另一手已是从床顶上勾下了那杆跟了他四十余年的枪杆。
她当时就浑身一个激灵,耳朵里只听得到自己怦怦的杂乱心跳声。
她当年嫁给秦老爹的时候,秦老爹家无恒产,除了积积攒攒的一笔银子外,就只有这杆藏得严严实实的枪杆了。
这将近四十年间,她虽常见丈夫耍枪保养,却还是头一遭看到这两寸来粗,黑漆纹路表面的长枪杆上透着悠悠光泽。
屋外的所有声音瞬间离她远去,直到丈夫在她耳边说了句:“外头有动静,你别怕,我去看看!”
她的五识才倏地回归,听到外头窸窸窣窣的不知是风声还是人声。
心里方寸已乱,却下意识地朝丈夫点了点头。
眼看着丈夫快步出门,浑身颤栗地穿上衣裳,心里却瞬间充斥着丈夫曾同她说过的灭族之祸,整个人却很快平静了下来……
现在想来,那个夜晚,对已经经历过山高水险的阖家大小而言,仍旧是个非常非常难熬的夜晚。
却没想到竟是这样一个结果。
而秦老爹虽历经变故,听到消息后亦是久久回过神来,也不比秦老娘好到哪里去。
秦连彪也是念过书的人,孝悌忠信礼义廉耻自是知道的,哪怕再不受教,小辰光读过的圣人书都进了狗肚子,却也自来没有想过他真的会走上邪门歪道。
在心底长吁了一口气,秦老爹已经不想去想,也没有工夫去想他究竟在外做了多少恶事儿,紧要的是接下来的残局又该如何收拾。
再三谢过李巡检,秦老爹还是决定请他开具海捕文书。
不为别的,只是不想秦连彪一错再错,害人害己。
至于抓捕归案后到底该怎么惩处,自有朝廷律例。
若他还执迷不悟不受教,他亲自动手打断他的腿,养他一辈子。
而李巡检听得秦老爹这样说,也只略感意外。
他亲自跑这一趟,无非是想告诉秦老爹,嫌犯已经确定,他应下的事情就算办到了。
毕竟说到底也只是个盗窃未遂,就算逮回来也只能按着朝廷律例打顿水火棍,既不能刺字又不能流放。
当然,五十大板打下去,是打死,还是打个半死,这都是可以商榷的。
只到底这桩案子又不比寻常,人事主和贼人是宗亲,朝廷有律例,可民间也自有族法家规。
从来村规民约,家法治轻不治重,家法自来济国法之所不及者,最重者革除祠堂、永不归宗为止。若罪不及此,才鸣官究办。
这个案子究竟怎么算,他得听一听主家的。
不过说起来,他这都多少年再没亲手抓过蟊贼了,他那牢里关着的有限几个小蟊贼,无一例外,全都是崇塘上的贼头抓了送来的。
天大地大,规矩最大,这天底下一行自有一行的规矩,哪怕不见天日的勾当亦是如此。贼虽是民间公害,却也早已自成气候。那些个蟊贼一旦发现有人越界下货,侵入了他们的管界,就会当即将人扭送巡检司。贼不往官面上送人,自己的管界都看不住,他吃饱了撑的去抓贼。
崇塘镇上自是罢了,从一甲到十甲都有严密的划分。吃黑钱的不能吃白钱,吃商家的不能吃街坊。崇塘乡间自然也有贼头,这次被人眼皮子底下动了土,已在崇塘丢尽了脸面,就是他不开海捕文书,这些个贼头也头一个饶不过秦连彪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六章 后状
只这样的事儿,就无需同秦家人言明了。
李巡检这会子得到确切答复,一点头,打马自去了。
而送走了李巡检,听着哒哒的马蹄声渐行渐远,秦家却迟迟没人说得出话儿来。
外人自是不好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而自家不仅秦老爹秦老娘,就是秦家兄弟中,一向对秦连彪一百个看不上的秦连熊和秦连凤,也是半点高兴不起来。
可要说恨之入骨抽筋剥皮,好像也没有。
他们是不喜欢秦连彪,这么多年的种种事端,早已叫他们冷了心,却也从来没想过他会去作奸犯科。
既是自己作死,天王老子都没办法,可家里的老娘妻女往后又该怎么处!
他生贼心伸贼手之前,到底有没有想过他并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他是顶门立户的当家人,还有一大家子要操持。
可他呢……哪里配为人子为人夫为人父,哪里配当人的!
秦家兄弟一个个脸色铁青,姚氏妯娌几个亦是面面相觑,良久缓不过这口气儿来。
除了不敢置信秦连彪竟然自甘堕落到了这步田地外,更是可怜袁氏同孩子们。
没想到还真被袁氏一语料定,秦连彪手里那银钱来路或许真的不干净。
心惊胆战夜不能寐的日子,她们只这几天都已经挨不住了。
可那家里出了个为非作歹的秦连彪,就相当于在全家老少头顶上戳了一把刀,谁都不知道这把刀究竟什么时候会砸下来……
一口气堵在心尖,喉咙里就像塞了团棉絮。
这感觉,实在是太憋屈了。
而正如秦家妯娌所料想的那般,袁氏哪怕一早就知道秦连彪就不是个善类,别说带个风尘女子回来了,再无法无天的举动她都不甚意外的,却还是没有想过他连自家人都能下手。
这还是人么,简直就是禽兽不如!
想到这些天来秦老娘屡次关照她小心门户,她哪里还有面孔却面对秦家人,更对自己曾经拿过的那两百两银子战战兢兢。
就算她想把这笔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赃银的脏东西上交官家,可已是用来置办了田地,她甚的时候才能还清。
六神无主之际,袁大嫂来了秦家。
她的面色也很不好看,如今秦连彪勾结贼人朝着同族宗亲下手的风言已是传遍整个崇塘了。连带着旧年发财一事儿也被人翻了出老嚼了又嚼,都说他那银子也必是赃银,来路不正,说不得上头还沾着鲜血人命。
据说这会子好些个茶楼脚店里已经有说书先生拿了秦连彪做原型,添油加醋的说上书了。
而他们袁家出了这么个没人伦的女婿,也是一家子都抬不起头来。
他们崇塘自来文教兴盛商贸繁荣,守着一方水土,只要不是自作孽,就没有过不出日子来的。
等闲人家,谁家出过这样的乌龟王八,秦连彪可真是开了先河了。
别说十年八年的了,就是三五十年,怕也丢不下这句话的。
可她这会子哪里还顾得上那些个阴不阴阳不阳的闲言碎语的,她揪心的是七甲那宅子里住着的那两个黑心种子。
袁大嫂不知道秦家人知不知道,可她却是知道这两日来街头里巷都已是传遍了。
还是街坊邻里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说是那老货和妖精虽未被拘传问话,只在家中扣了大半日,问了话就被放了出来,照常过日子。
可甚的叫“堂上一点朱,民间千滴血”。
差人上门,岂有好事儿,自古就是不死也要脱层皮的。
更别说秦连豹还是犯了案的人。
旧时候还有个词儿,叫甚的“连坐”呢!
何况男人都逃了,那院子里只剩下了妇孺和下人,那些个本就指着陋规常例来发财,靠的就是讹诈老讨生活的弓兵们,还不放心大胆的发财。
甚的各色名目的“跑腿钱”、“酒饭钱”、“开锁钱”、“买放钱”、“宽限钱”,只有他们这些个平头百姓想不到的,没有人说不出的。
这一张口,谁敢不给。
不过听说头先那无知的老货还真以为天老大她老二,差人面前都敢跳出来仗腰子瞪眼睛,撒泼放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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