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间的好事,怎么可能全由你们姜家所占了?”张君轻声说道:“皇后姓姜,太子妃姓姜,你二叔位主中书,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这样还不够,眼看皇上他垂青于我,连我都得姓姜了是不是?”
姜璃珠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道:“我知道当初于竹外轩,要害赵如玉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张君一声冷笑:“那又如何?”
这证明他也早就知道了。姜璃珠道:“所以与我无关,全是周燕想要嫁给张诚,才使出来的妖蛾子而已。我虽……虽仰慕你,可只是想远远的看着你,一点非份之想都未曾有过。二哥哥,你得信我这一回。”
张君松了手,仍还将姜璃珠逼在角落之中。他道:“我母亲并非恶极,心思也很简单,但你心机之深,我从小就领教过。我想若有人娶了你,家宅不宁,人口事非,从此一家人便要分崩离析,若你果真想要助太子妃一臂之力,不如她看谁不顺眼就嫁到谁家去,祸他个家破人亡,岂不更好?”
这沉默寡言的年青人,一番话听不出恶毒,却骂的姜璃珠如坠无底冰窟之中,混身上下寒了个透心凉。张诚慕恋赵如玉的事情被揭发出来,他似乎也无动于衷,现在她连如锦都捧出来了,他也是连眉头都不挑一下,究竟要她怎么做,他才肯看她一眼?
忽而,他伸了双手过来,整个儿将她揽腰抱起。
姜璃珠一声惊呼,以为自己的慕恋终于能得尝所愿,张君虽口仍是恶言,却终于愿意要自己了。伸手便去攀他的脖子,哭道叫道:“二哥哥,你宠那赵如玉,我再无怨言,便是外头有你看上的姑娘,我亦大大方方替你纳进来,我心爱你这个人,只要竹外轩那正房的位置,只要你十天半月青眼一回,便是足够。”
她叫张君抱出了暖阁,抱出了院子,一路偶见丫头婆子们经过,也不敢吭声,眼看他走的是往竹外轩的那条路,究竟不知道他这人心里怀揣着什么样的心思,又怕他是要抱自己去给赵如玉羞辱。这性倔脑直的年青人,办事没有章程,任何人都揣摩不出他的心意来。
过了竹外轩,姜璃珠终于觉得有些不对了。她叫道:“二哥哥,求求你,你放我下来,求求你!”
她连裘衣都未披着,此时身上不过一件薄薄的葱绿色纱罗衣,靠在他胸膛上的地方尚可,两只脚眼看就要冻僵了。
眼看到府东门上了,姜璃珠心中隐隐觉得不好,整个人已经叫张君给扔了出去,扔了还不算。他站在门内,两边宫灯映照着白中泛青的俊脸,锋眉秀目,一脸的不屑与与怒火:“告诉你家太子妃,我张君此生只会有一个妻子,那就是赵如玉,便是你们姜府中有闺秀自荐为妾,我也不肯要。”
他转身吩咐小跑而来的门房:“关上门,绝不准再放她进来。”
姜璃珠被重重摔在一层薄冰之上,混身透心彻骨的冷,指甲攥进肉中,戳的生疼。不过是个男人罢了,仗着自己得了皇帝青眼,如此将太子妃不放在眼里,明着就是打太子的脸,还妄想做太子的人,果真蠢到了家。
*
回竹外轩的路上,张君生怕如玉要吃味,所以跑的飞快。进了竹外轩,老太君贺氏院里的几个老人都走了,秋迎正在重新收整书房。
张君疾步进了卧室,再从侧室穿出来,又冲进书房,问秋迎:“少奶奶了?”
秋迎摇头:“并未回来过。”
张君转身又往长青苑去。宴席还未结束,只怕她还在那里才头。一路跑到长青苑,远远看得灯黑火黯,张君转身一跃就上了墙,飞檐走壁,一路直冲到西市内巷那小院处,遥遥看得西厢下一处微黯的灯火,这才松了口气。
如玉与安康两个对坐,炭盆上煮着花雕,一屋子的酒气。张君进门的时候,如玉正在埋头看封信,恰安康坐在她对面,第一眼看到张君,便叫张君使着眼色给赶出去了。
待安康起身溜了,张君便坐到了他方才坐过的,暖暖的蒲团上。如玉读完了信抬头,愣了片刻才发现安康变成了张君,她盯着张君看得许久,强撑一笑,将信纸递给张君道:“是二妮写来的,她也是能耐,出京城到叶迷离,将近一个月的行程中都没有叫耶律夷看过她的相貌,直到洞房夜,才解了面纱。”
张君接了过来,问道:“然后了?”
如玉笑道:“她傻人有傻福,耶律夷待她还不错,给了个北院侧妃的名号。我家二妮,一个乡下丫头,从公主到皇妃,这一路跌宕起伏也算是段传奇了。”
张君接过信纸从头扫到尾,皱眉道:“从二妮的来信看,西辽一直未承认她的公主身份,而耶律夷这个太子在其父面前似乎也没什么地位,否则的话,她既是原皇室的公主,又嫁予现在的太子,怎么可能只封个北院侧妃的封号?”
如玉笑道:“管它了。耶律夷心意满满要娶公主,肯定将二妮想像成个花容月貌,要我说,他在洞房之后还能封二妮个侧妃,可见其宅心仁厚。
再者,西辽已经带着国玺与法典去了西州花剌,商谈一起结盟出兵讨金之事,国家大事成了既可,我瞧二妮来信口气很是欢快,这些小事,我们就不必细究了。”
张君却是摇头:“凭着法典与铜玺,西辽征花剌,征西夏都是情理之中,但耶律夷不过一个太子,太子在国中是个什么样的地位,看看咱们大历的赵宣就可知道。
既二妮连个正妃都未被策封,可见西辽国主耶律岩对结盟一事并不上心。以我猜度,伐金之事,恐怕短期内很难成功。”
隔着炭盆,她斟了盏酒给张君,盯着他看了许久,也不说话,显然是在等他自己主动交待回静心斋之后都做了些什么。
张君接过那盏酒一饮而尽,抿唇道:“我把姜璃珠给扔了。”
“扔了?”如玉噗嗤一笑:“她是个人,又不是个物儿,你怎么能说扔就扔了。”
张君将方才二人从静心斋到东门外的过程细细形容了一遍,如玉渐渐不肯笑了:“就算她果真小时候害过你,这几回入府也着实没安好心,可你做的也太过了些,将个来府做客的大姑娘扔出去,你叫她往后怎么活?”
“如玉,你以为姜璃珠一而再再而三想嫁我,真的是因为我就生的那样好,叫她想嫁我?”张君反问道,只要说起姜璃珠,他本能的还要脸红。
如玉道:“那还能是为何?”
她心道我不也被你迷的三魂五道的?真真是冤家,不就生的俊些,性子乖张,在床上贪求无度,又时时像个孩子一样,只怕姜璃珠也是叫这样的他给迷住了。
张君见炭盆旁的小几上置着一盘炸的酥黄的油锤儿,两指拈过来一只在如玉眼前晃得一晃,喂给她道:“当初赵荡捧的那位王爷,已经没了。如今只剩赵荡与太子,赵荡不用说,我自来与他不是一路,他从我这里,除了谋你,再无它物。
然后就是太子,我替他寻过玺,替他摭过阴私,他一直拿我当个肱骨之臣来看,每次见面,无不要表达对我的赏识与厚爱,恨不能还未上位就将宰相一职预先封赐予我。即便我于病中,也一直不曾断了看顾,可我一直以来,未向他表示过投诚之心。
所以他才会授意太子妃派姜璃珠来,欲要把将姜璃珠嫁给我,以姻亲之纽带捆着,好将我笼到麾下。”
第91章 区氏
如玉一想, 确实是这么回事。桂花糖馅的油锤儿,咬开酥酥的外壳,甜甜的桂花馅儿漫上舌尖,满口香甜。如玉心中有些酸涩, 暗道连姜璃珠也不过是为了太子一系而尽命,实则也许并看不上张君, 果真全天下就只有我傻子似的喜欢他?
她道:“你替太子卖过命的,他登位,横竖有你的好儿, 你便在太子面前说句好听的,投诚于他又能怎的。”
张君轻轻摇头:“不是我不肯投诚于他, 而是不能。我虽说养了三个月的伤终于活过来了,可明日上朝,才能决定是否能继续活下去。
我若今夜不拒姜璃珠, 明日上朝就是□□,皇上因失了宁王而心气不定,他自己才不过五十岁, 还想千秋万代, 不想要什么□□, 瑞王党, 他想要我做个纯臣, 只忠于他的纯臣,所以他曾经才会说我至纯至性。
要知道当初赵荡与赵钰想破永国府,他是知情而默许的。我父亲只领个虚职太尉, 大哥已死,老三因为尚公主躲过一劫,老四闭门不出装傻子,我唯有做他的纯臣,才能躲得过去。永国一府在他眼中,其实已经破了。”
三打皇子,归元帝还能放过张君,看上的就是他的直愣与傻气。他惹了太子,与赵荡结冤,还能继续在朝堂上做事,就必须尽心尽力忠心于归元帝,概因只要归元帝一死,无论谁上位,他都得死。
要臣尽忠,就不能叫他有后路,张君不过是想继续活下去,把姜璃珠扔出东门,也不过是为替自己搏条生路而已。
如玉直起腰来,隔着炭盆去摸张君的脸,连连叹道:“冤家,我可全指望着你过日子了,你将路走成这样,万一皇上要是那天不好了,咱们可怎么办?”
张君正了面色,握过如玉的手道:“路是人走出来的,你才是真正的公主,却屈身跟着我这个六亲无靠的孤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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