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欢上前一大步,仰着头直逼南瑾瑜的眼睛,缓缓开口:“皇上也道是以前,以前北如歌懂皇上。可是我问一句不该问的:皇上懂北如歌否?”
“皇上只知公主殿下出生丧母,您可知北如歌还未出生就没了父亲?皇上只知公主殿下年幼,您可知北如歌比皇上年少,比公主殿下年幼亦然?皇上只知公主殿下需要照顾,您可知北如歌也需要被人保护?”
虽然许清欢没有受过府邸宫廷礼仪,不了解王者霸气,但她从来都是站在山巅俯瞰人世,那浑然天成睥睨天下的风度却是无人能及。
她就这样淡淡地站在南瑾瑜面前,竟让南瑾瑜和他身后云战感觉几分压力。“以前北如歌为皇上能够奋不顾身,受尽委屈与苦楚,却终究抵不过公主殿下一滴眼泪在皇上心口烙下的印记。”
“如歌……”许清欢一番话,句句敲在南瑾瑜心上,不轻不重却字字带刺,扎得他隐隐作痛。
“我今日之言,并无他意。”许清欢朝南瑾瑜再行了一次跪拜大礼。“只是想请皇上明白,公主殿下有皇上悉心照顾,从今以后,北如歌也自有人疼护!”
一句自有人疼护,让这万寿宫侧殿几人各是心中一震。却不知有几人能明白这番话中的“我”与“北如歌”。但至少有人是明白的。
“夜寒天凉,皇上龙体尊贵。”许清欢再是一拜:“恭送皇上。”
“你……”北如歌向来温婉,从来未曾讲过半个烈性字眼。如今这一番言语,惊得南瑾瑜浑身发抖,后退半步,指着许清欢半晌也吐露不出半字,最后拂袖而去。
待南瑾瑜带着云战和竹默离开偏殿半晌后,香蜜一把跪在许清欢跟前,哭得满脸泪痕:“小姐!”
“怎么哭了?”许清欢扶着香蜜一同站了起来,掏出丝帕轻轻替香蜜擦拭着泪水,柔声询问。
“小姐。香蜜是替小姐高兴。”香蜜又哭又笑,胡乱地抹着眼泪,抽抽噎噎:“香蜜跟着小姐多年,还是第一次见人这般相护小姐,就是老太君也未曾像小姐您这般……”
开口闭口全是小姐,若是有个人在旁,定是会云里雾里不明就里,而此时许清欢明白,哪句说的是她,哪句小姐说的是北如歌。
“好了,别哭了。”许清欢柔声地安抚着香蜜,“你看,眼睛都肿了。”
“奴婢替小姐谢过小姐。”香蜜说着又是跪下。
许清欢眼疾手快地拉住她,“好了,去歇息罢!”
“是。”
躺在偌大的殿内,许清欢以手枕头,盯着房梁出神,将她今日所历所知之事细细消化。
月渐西,寅时前后,夜与日的交替之际。
许清欢从杏子红金心闪缎锦衾钻出来,穿戴好之后,在殿内寻了片刻,取了一个紫花玻璃瓶拉门出去。
“小姐。您这是要去何处?”尽管许清欢放轻动作,但香蜜从小在定远侯府受规矩,自然很是小心,察觉到许清欢出门。
“皇姑奶宣我进宫,怕想我为皇姑奶点茶。”许清欢一边往外走,一边小声与香蜜解释:“点茶除了茶好,水更是极为重要。趁着天气尚好,我去集些天落水,等皇姑奶醒了,给皇姑奶点茶喝。”
“小姐真是用心。若是其他人,定是差婢子们去做,哪会亲自起早。”
“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许清欢抱着紫花玻璃瓶带着香蜜出了万寿宫。
对,谁对她好,她就对睡好。许清欢的世界,简单透明得比一张白纸还要干净。
在万寿宫周遭的地方集了些天落水,但仍旧不太够,于是走得更远了些。
“香蜜,你有没有闻到一种淡淡的香味?”
“香味?”香蜜深吸一口气,摇头回答:“没有呀,奴婢并未有曾闻到。”
许清欢抿唇疑惑,是有清香的呀,是什么呢?
“小姐,这天候还凉。出门急,又未带披风,要是入了寒气就不好了。”香蜜见许清欢的衣裙因这天气都润湿了,不由得有些心疼。“若不,我们回宫吧?”
“无事,我自来受得住寒气。”见香蜜仍旧犹豫,许清欢不由得开口:“那你回宫替去取披风来,我先集着这天落水。”
“是。”见许清欢做了决定,香蜜也不敢违命,想了想,走前又添到:“宫里许多地方不可去,小姐千万莫要乱走,在此处等奴婢回来。”
“好。”许清欢笑着答应,手上依旧忙着。
“呼……”许清欢长吁一口气,面前一片寒气。
呼吸之间,仔细感受空气中暗香浮点,菡萏?许清欢蹙眉,不对呀,这隆冬初春,怎会有菡萏清香呢?
许清欢抱着紫花玻璃瓶跟着清香之气,不知不觉走到一处院落。
“青园?”许清欢望着门前清隽秀美的两个字,轻声念出。
再仔细嗅了嗅,是菡萏的清香。许清欢欣喜迈脚跨进青园。
回去取披风的香蜜,刚回到万寿宫便撞见了来偏殿伺候的白芷,于是便一同去接许清欢。
到了先前的地方,却找不到许清欢的身影,又想到昨日许清欢误闯了紫宸殿,白芷一下子就急了:“你确定先前是在这里与北小姐分开的吗?”
“是。”
“你先别急,北小姐有没有与你讲之后要去何处?或者你们出来,聊了什么?”
“没有。小姐答应奴婢在此等奴婢回来的”香蜜手抱绒毛锦色披风急得险些又掉眼泪。突然想起方才临走时许清欢问的话:“对了,小姐问奴婢,有没有闻到什么香味,淡淡的。”
“香味?”白芷蹙眉,这季节,除了梅花开着,都已被雪埋了根茎,哪里会有香味。虽然这宫里还有梅园,不过因为太皇太后不喜梅,这附近确实没有一株梅树。
她又仔细嗅了嗅,确实有几分清香。清香?白芷细细思索,突地脸色一变:“坏了!”
北小姐莫不是去了钦天监那位大人的青园?!
☆、11 自有道理赠清莲
“哇……”走进园子,许清欢被园中的美景惊住了。
满园的菡萏,含苞待放,亭亭玉立。翡翠的绿,雪玉的白,中心又是旭日的红。一青一白一红交杂而处,格外别致。
微风拂动,绿叶簇着雪白的荷苞,白色的与红色的低语,红色的又袅娜地藏在绿叶之间。
“好美呀……”许清欢抱着紫花琉璃瓶怔怔上前。
她一步一步靠近,笑意渐渐从嘴角漾开,澄澈的眸子星辰璀璨。
沉浸在美景中的许清欢没有注意到,随着她笑颜的展开,满园的清荷次第徐徐盛开。
这一画面却是落在了许清欢身后二人的眼里,两者皆是一脸欣喜。
“青冥,是主子!是主子!”雪霁拉着青冥的月白宽袖,激动得险些落下眼泪。
“终于出现了。”青冥眉间染上几许柔和,见雪霁激动得不能自己,提醒道:“但她不是黛蕊。”
“不可能!除了你,就只有主子才有让菡萏齐放的能力。”雪霁反驳,指着许清欢:“她笑了,菡萏全都开了。”
“顶多只能是你家小主子。”青冥见摇曳的清荷嘴角浅浅笑意,“黛蕊与我同根,我还识不得?她能有此能力,大概是因为身上有黛蕊灵力。”
“小主子?她是主子的……?”
青冥摇头。“不,虽看不出她真身为何,但确实不是菡萏。”
“那她是……?”
“她是谁不要紧。重要的是,她一出现,我们需要的东西自会聚集到她身边,就不用我们再大海捞针了。”
“你是说,只要都聚集了,我们就能够去接主子了?”
青冥颔首。
“那我们现在……?”雪霁眨巴眨巴眼看着青冥,话到一半就停下,等待青冥接下去。
青冥看了雪霁一眼,接过话:“我们现在就等,等他们出现在她身边,再加以引导。”
从美景中回过神来的许清欢听到身后隐约有人谈话,转过身来,见青冥和雪霁正朝自己走来,福了福身子:“清香飘远,追香至此,扰了园子清幽,还请恕罪。”
“满园菡萏为君开,一切皆是有缘,小姐不必介怀。”青冥将许清欢的容颜尽收眼底,更是笃定。
是她!一定是她!容貌,北如歌与她确实相差无几,皆与黛蕊有七八分相似;但那眉眼暗藏的妩媚是黛蕊独有的风情。这就是北如歌所没有的。
虽然他至今也未弄明白,明明是一人,为何却成了双生。两人生得如此相像,难怪他之前误以为北如歌就是他要寻的人。
“公子不怪,北如歌在此谢过。”
许清欢悄悄打量了一番两人,皆是气度不凡。
男子月白锦袍,清远俊逸,就好似这园中荷花,高洁。
而那女子娇小可人,眉目盈盈,剔透极了。
“原来是北家小姐。”青冥轻轻一拱手,再言语:“我叫青冥,她是雪霁。直呼姓名即可。”
“唤我如歌就好。”见对方友好,许清欢也轻松不少。
许清欢指着雪霁的素衣薄纱好奇地问:“你……不冷吗?”
“啊……”雪霁扯了扯衣裙,嘻嘻笑了两声:“还好,很是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