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氏想了又想,悄声恳求丈夫去向皇上求情,让皇上给公公施压,不能教婉柔真的远嫁。
孙伯健诧异地看着自己妻子:“你糊涂了?还让皇上施压?这是叫皇上施压的事儿?父亲都发话了,太子也默许,这事儿没转圜的余地了。若是教皇上知道婉柔做了什么,那才是麻烦……”
康氏眼圈儿一红:“我也是心疼她嘛……”
孙伯健比她年长十岁,向来老夫怕少妻,他对这个年轻的妻子颇为疼惜。看她柔弱的模样,心里一软,说道:“我知道你对好,可是,唉……”他叹了口气:“婉柔是被咱们给宠坏了……”
康氏亦叹息,末了又恳切地道:“若有机会,还是试试吧。她年纪小,不懂事,改了就好了……”
孙伯健有些烦躁,他想妻子不明白,这不是改不改的事儿,婉柔这回做错了,且错的离谱。他硬着心肠,对康氏道:“这事儿你不要瞎掺合。她禁足时,你也别去看她。老爷子教她抄佛经,你找几个厉害的嬷嬷看着她,不能再纵着她了!”
康氏见他态度坚决,只能点一点头:“记下了。”
反正她求情也求过了,也算是尽力了。
孙婉柔当天就被禁足了。她初时还不知道祖父打算将她远嫁之事,以为她的惩罚只有禁足。她理亏,就默默接受了。可是抄写佛经时,她还是忍不住掉泪。
她还没对谢芸造成什么伤害呢,表哥就为谢芸撑腰了,要她禁足三个月,三个月!
她回想着表哥说的话,委屈、难受,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将纸上的墨迹晕染开来。
她放下笔,呜咽出声。
孙婉柔被太子纪恒送回了英国公府,受孙婉柔指使的丫鬟樱桃被朔平伯府的少夫人给带走了。
少夫人久久不见自己的丫鬟,后听说丫鬟心大,巴巴地往男客那边跑,被人当成贼给关起来了。少夫人面色难堪,也不想久坐了,当即提出告辞。她自然不肯教这丫鬟坏她的名声。
樱桃被谢怀良给敲打过,知道该怎么向少夫人解释今日的事情。——比起收人银子,去害未来太子妃的名声,还是想攀高枝靠近男客更容易让少夫人接受。
至于谢怀信,忠靖侯大手一挥,让下人先给他关了起来,寻思着待今日客人散去,再好好处置他。
丢人不能丢到外面。
申时左右,客人陆续散去。忠靖侯这才开始正式处置谢怀信,他叫了谢律夫妇过来,又对打算告辞离去的谢怀良道:“你就站在这儿!”
谢怀良只得留下。
谢律夫妇还不知出了什么事,惴惴不安。
忠靖侯看他们夫妇一眼,冷声道:“真是教的好儿子。”
谢律与妻子对视一眼,齐道:“孩儿/儿媳惶恐。”
话音刚落,就有下人扭了谢怀信进来。
谢怀信刚一进门,就扑通一声跪了。把他押送到存晖堂,祖父、父亲都在,他想,他这回逃不了一顿打了。
他不禁心疼自己,短短半年,已经被家法处置两次了?这是要第三次了么?这回还不比前两次,现在是夏天,穿的衣衫薄,这一棍子下去,他肯定就屁股开花了。再噼里啪啦一顿家法,他估计几个月都不能下床了。
忠靖侯见他倒也乖觉,怒气稍微退去一些,喝道:“你把你做的事儿,跟你爹娘说一说!”
薛氏眼皮直跳,身子晃了晃。她定了定神,才勉强站好。
谢怀信眼珠骨碌碌直转,再一次将事情挑挑拣拣说了。他将自己说的很无辜,说自己只是一时糊涂,都是孙婉柔使计害人,是她贿赂他,收买他。他没有跟她同流合污……
薛氏听到孙婉柔教人试图毁了阿芸名声,她低呼一声,身子一晃,几乎要跌倒。还是谢律扶了她一把,她才勉强站好。
她害怕极了,还好没成。若那人奸计得逞,那阿芸的名声不全毁了?不,毁的不止是阿芸的名声,还是阿芸的命啊!皇上疼爱太子,不可能教一个没有清白名声的姑娘嫁到东宫。那么等待阿芸的是什么,是退婚?还是毒酒?或者是白绫?
还好还好,没有出事。神天菩萨保佑,阿芸还好好的。
一时之间,她恨极了那个孙小姐,对谢怀信,面上也没有好颜色。
忠靖侯冷笑:“这时候还不老实?你以替她保存秘密为由,向她勒索一千金。你敢说没有此事?”
两人先时在那里互相揭短,他可是听得清清楚楚,事情的原委他也猜了七七八八。
谢怀信动了动唇,强辩道:“是她污蔑!”
忠靖侯颇为失望,污蔑么?孙小姐承认了设计害人一事,却声称谢怀信拿此事要挟她,要她出一千金。她没有,只能以首饰相抵。
这些,忠靖侯并不怀疑。若非如此,他想象不出一个公府的小姐为何会将自己贴身的首饰,给予一个陌生男子。
忠靖侯叹了口气:“老五,你真是让人失望。你莫不是忘了你姓谢?谢家儿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听说有人想害你嫡妹,你竟然是去敲诈勒索、同流合污。难道说你妹妹不好、谢家不好,你就能好了?你心里没有谢家,那谢家也就没有你的容身之处了。”
谢律悚然一惊,没有容身之处?这是要将谢怀信给驱逐出门?他连忙道:“父亲三思!”
谢怀信也懵了,祖父是什么意思?
忠靖侯肃了面容,指着谢怀信,说道:“你前年随父回京,于学业、庶务上均无建树。每日呼朋唤友、斗鸡走狗,我都装作没看见。毕竟谢家子孙多,我也没有精力一一看顾……”
谢怀信一脸呆滞望着祖父。
谢怀良在一旁沉默地站着,他脸上也热辣辣的。学业、庶务均无建树,这话固然是在指责五哥,可对他也同样适用。他这次会试,也落榜了。
忠靖侯叹道:“况且,我还想着,你年纪小,在绥阳的时候,可能拘束太多了。回了京城,见了世面,想玩儿几年,也在情理之中。等你娶妻生子,自然也就懂事了。可是,你先是养外室,被人找上门来。后是纵容旁人戕害嫡妹,被未来岳母撞个正着。谢家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谢怀良听着尴尬极了,明明不是说他,可他也羞得抬不起头来。
谢怀信忍不住想辩解:“祖父,孙儿不是……那个杨氏,是个误会,本来孙儿真是救人的。她找上门,孙儿完全不知道啊。还有今天的事儿,真是有人要害我。本来没人看见的,不知道怎么突然有个奇怪的声音,然后金夫人就蹦出来了。对,是有个声音!”
他后知后觉想起了那声口哨,像是抓住了黑暗中的一抹亮光。本来金夫人不会看见的,都是那哨声的缘故!
他不大明白为什么祖父这般生气,其实仔细想想,他也没做什么啊。
忠靖侯额头突突直跳,到现在谢怀信还不知道他错在哪里,只以为是因为外室找上门,是因为金夫人撞见。谢怀信竟没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吗!
冷笑一声,忠靖侯道:“合着你清清白白,都是旁人的错?你不怪自己养外室,倒怪杨氏找上门来?你不怪你自己贪利寡情,倒怪金夫人撞破了你的秘密?老五,你这么多年的饭,看来是白吃了。”
谢怀信动动嘴唇,一时没有接话。
谢律则不住地请父亲息怒,说自己教子无方。对谢怀信,他满心失望。
当初在绥阳时,他把谢怀信当作嫡子教养,一应待遇都跟嫡子比肩。谢怀信要读书,他就给准备上好的笔墨纸砚;要办诗会,他就大力支持。他当时管一县公务,忙得很,但也不想忽略了对谢怀信的教导。隔三差五,都会检查儿子的功课。怕琬琬薄待怀信,他甚至给了谢怀信不少便利之处。琬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没有深究。
然而谢怀信回报了他什么?说是状元之才,可是身上一点功名都没有。回京城后,更是胡闹。去年谢怀信养外室,他还可以说是少年风流,少不更事。可今天的事情,他听了首尾,只觉得谢怀信果真如父亲所说贪利寡情。
阿芸是谢怀信的亲妹妹,谢怀信竟能说出“也想害谢芸,只是苦于没有机会”这种话?他真想看看,这孩子的心是红的还是黑的。
薛氏本就不喜谢怀信,一直无视谢怀信。今日事情一出,她对谢怀信更加没有好感,此刻一句求情的话也说不出来。
忠靖侯盛怒之际,曾想直接将谢怀信驱逐出去,给其一笔钱,要他自行谋生。但他上了年纪,到底不如年轻时心肠硬。这毕竟是他孙子,虽然不在他跟前长大,可也是谢家的骨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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