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他藏在了心底,免得让宁绍璟对她有芥蒂。
“那末将便提前恭贺王爷。”厉骁声音很轻,宁绍璟却听到了,他面色稍霁。
每次面对厉骁,他都忍不住想要炫耀一番。
至于为什么,宁绍璟也不想深思,宝儿现在在他身边就好。
只是后来,宁绍璟看着厉骁与人厮杀时候的背影,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厉骁若是死了,宝儿是不是所有的心思都会放在他身上?
沉吟一番,宁绍璟还是打消了这番心思。
不是不忍心下手。
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若让宝儿知道厉骁的死与自己有关,那会很麻烦。
厉骁不知道自己逃过一劫,还在卖力打战,他希望尽可能站得高一点。
中秋节便在这战争中过了,宁绍璟与所有大齐官兵一起吃了一顿带肉的饭,算是过节。
突厥和大齐后来又僵持了十多天,宁绍璟接到了一个消息之后,唇边露出冷然笑意。
他召人军帐议事,清风寨,甚至整个云州都在两三日之间紧张了起来。
而突厥的兵,忽然间哗变,连夜撤走了不少。
剩下的对宁绍璟再无威胁。宁绍璟大军尽出,追击在突厥兵马之后,几乎尽数歼灭剩下的人马。
他麾下天策府大将还想继续再追,却被宁绍璟给拦住了。
“王爷?”麾下将领很是不解:“阿史那启荣就在前面,俘虏了他,是大功一件啊。”
宁绍璟带着面甲,甲胄冰冷,但他的神情更冰冷。
“有些时候,活着的敌人,比死了更有用。”他只说了这么一句。便不再说话,只静静看着前面的厮杀。
阿史那启荣死了,突厥岂不是只剩下阿史那契力一个继承者了。
一个没有内部争斗的、统一的突厥,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相反,在他解决陈亮之前,他还会资助此次损失惨重的阿史那启荣,并从他手上压价买私盐,让他有钱去笼络别人。
本来处于弱势的阿史那契力,与损失惨重的阿史那启荣,便是势均力敌。
势均力敌便不可能很快分出胜负。
有阿史那启荣和阿史那契力内斗。想来突厥最少可以消停三五年。
三五年后,他才会挥军北上,荡平突厥。
至于这次与他合作的阿史那契力,宁绍璟冷笑,本来双方便只是利益合作,阿史那契力中间还觊觎宝儿,若不是他逃得快,他都想不顾一切把他杀掉了。
此战只剩下收尾事情,宁绍璟便也不跟着了,他心系慕娉婷。立即回了南吉县。
他回到南吉县的时候乃是下午。
九月初,天气已经转凉。
桂花树下,贵妃榻上,慕娉婷盖着薄被正安静睡着。
春兰夏荷侍立在旁边。
宁绍璟停住了脚步,眉心微蹙。
无论是见到她,还是听到别人的汇报,她总是在睡,清醒的时候很少,宁绍璟深吸一口气,放轻了脚步走近。
此刻的太阳依然明媚,透过桂花树之后,落下的光影便是斑驳不定。
她微微弯曲着身体,双臂自然垂落,看似安稳,但轻蹙的眉心,时不时溢出的呻吟,让人知道她睡得并不安详。
宁绍璟身形顿住了,心中一惊。
她的脸看起来比之前小了一圈,原先圆润的面颊,如今竟然凹陷了。
唇瓣上有大大小小的伤口,有的竟然还渗着血。
深吸一口气,宁绍璟弯腰握住她垂落的手。
手指也成了皮包着骨头。
顺着纤细的手指朝上,便是细细的手腕,薄薄的皮肉下,青色的血管筋脉尽显,有些狰狞,却更显脆弱。
似乎轻轻一按,就会折断。
宁绍璟不自觉地用了力。
慕娉婷吃痛,闷哼一声醒来。
阳光有些刺目,她费力的想要抬手遮掩眼光。但是手臂无力到抬不起来。
慕娉婷只能闭上眼睛,隔一会儿,才慢慢睁开。
“王爷。”她轻轻唤了一声,那声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
宁绍璟深吸一口气:“没有好好吃饭?”
慕娉婷笑了笑,又闭上了眼睛:“我有些累,想休息,王爷请自便。”
其实醒来就睡不着了,肚子里空空的,饿得挠心挠肺的,而且胃部还疼,但是慕娉婷却宁愿饿着也不想多吃。
宁绍璟手指微微弯了一下,想要生气又有些无力。
吩咐人下去端些软糯的粥回来,宁绍璟把慕娉婷半抱在怀里,一点一点喂她喝粥。
慕娉婷很配合,宁绍璟喂一口她喝一口。
一直喝掉了两小碗粥,一小个花卷。
宁绍璟笑着亲了亲慕娉婷的面容,眼中染上些微的喜悦:“我们很快就回去,到时候你就不用这样了。”
慕娉婷却一阵难受,之后把吃下去的全都吐了出来。
宁绍璟面色铁青,又惊又痛。
他混不在意自己身上的呕吐物,抱了慕娉婷洗完澡,又喂慕娉婷吃了小半碗粥,之后沉着脸到了外面。
阴沉的目光在四婢面上扫过。
四人面色如土,跪在地上不敢起来。
甘草也赶了过来。
宁绍璟询问:“王妃到底是怎么回事?”
甘草已经问清楚了情况,无奈回答:“王妃这段时间,肠胃已经习惯了只喝粥,而且每次都只是喝一点点,一下子喝太多,肠胃会受不了。”
宁绍璟一脚踹在甘草胸口:“你就这么伺候王妃的?”
宁绍璟毫不留情,甘草被踹得趴在地上。当下就干呕了起来。
她不敢迟疑,急忙跪好:“奴婢日日都来求见王妃的,可奴婢来十次,有九次是见不到王妃的,因此才经常去了伤兵营帮忙。”
宁绍璟的目光落在了春兰四婢身上。
春兰身子轻颤:“王爷当日吩咐,少让王妃见之前的人,因此奴婢才拦了甘草。”
宁绍璟眸光更冷:“拉出去,杖毙。”
春兰震惊抬头,惊恐看着宁绍璟:“王爷……”
她不能置信。
宁绍璟看都不看她们一眼。
若不是她们故意怠慢,宝儿怎么会变成这样。身为奴婢,不能好好伺候主人,就是死罪。
宁绍璟的目光落在了甘草的身上:“多久可以调养好王妃身体?”
甘草努力让自己不要颤.抖:“回禀王妃,初步调理好要一个月左右,但是之后,还是要好好养着,肠胃病症,非是一朝一夕能好的。”
宁绍璟淡淡点头:“去找两个手脚伶俐的丫头来伺候王妃。”
他以为春兰四婢会忠心耿耿,显然是他想错了,她们另有心思,只不过,到底什么心思,他懒得知道。
慕娉婷被叫醒。
甘草端着一碗温热的药粥,恭敬说道:“王妃,奴婢伺候您用点粥。”
慕娉婷微微扬眉,被甘草扶着半坐起来,机灵的丫鬟在慕娉婷身后垫了垫子。
慕娉婷喝了一口粥,轻叹一声:“终于不是腻死人的甜粥了。”
甘草心一跳。
她在慕娉婷身边伺候许久,自然知道慕娉婷不爱吃甜。
春兰四婢是被采香特意带过,又细心交代过的。她们不可能会无意犯这个错误。
除非是故意的。
王爷是已经洞悉了她们的恶毒心思么?
甘草不想再想,喂慕娉婷吃了小半碗的粥之后,又喂她吃了一点煮的软烂的面条。
宁绍璟看着甘草喂慕娉婷吃完饭,慕娉婷并未显出不适的样子,心底松一口气。
半个时辰之后,甘草给慕娉婷做针灸,又按摩,忙得满头大汗。
慕娉婷也出了一身汗。
甘草跪在地上,对一直在旁边等候的宁绍璟说道:“王爷,王妃的身体……”
她有些恼怒:“之前她们不让奴婢见王妃。却也没有好好给王妃按摩身体,现在王妃身体状况,不是很好。”
宁绍璟握了握拳,“嗯”了一声:“这些本王不懂,全都交给你了。”
甘草急忙回答:“王爷放心,奴婢一定尽心竭力,这会儿王妃虽然出了汗,但是最好不好洗浴,只用干帕子擦拭身体便可,等晚上用完晚膳,再洗浴。”
宁绍璟挥手让她们都下去,自己拿了干爽的细棉布,为慕娉婷擦拭身体。
他垂着眼眸,细细看着她的身体。
干瘪的像是被太阳暴晒之后的花朵。
失去了鲜妍的颜色,干枯的一撵就会碎掉。
宁绍璟沉痛感觉自由心底浸染了双眸,连面色都有些白。
他慢慢给慕娉婷穿上衣物,低声安抚:“放心吧,我们很快就会回到京城的,且再忍忍。”
慕娉婷忍不住看了宁绍璟一眼。
这人口口声声说着喜欢她。
面上对她的担忧也是掩盖不住,可他却绝情到绝对不会妥协。
即便她现在这么狼狈,这么凄惨,他都没打算放弃他之前的坚持。
慕娉婷忍不住想笑。
其实除了他自己,他谁都不爱的吧。
口中说着对她的喜欢,倒更多是因为龙凤呈祥这样的宿命。
而且自己刚好又曾那么的爱过他。
没等到晚上,甘草便端了新的药粥过来,又喂慕娉婷吃了小半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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