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什么时候了……我带你去找大夫!”站起身时两支羽箭擦过裤腿,划破他的衣衫,阿阮冲到他面前,再看看郭琼玉,什么都不忍心再说。
“二少,”郭琼玉的气息开始急促起来,“小心——”
她的眼睛凝固在高空的位置,骆成威一把短匕不偏不倚,正好插在后方突袭之人的身体上。
“琼玉,你坚持住!”骆成威抱着她就要离开队伍,前方城楼已经苏醒,上面灯火摇曳着,是士兵举着火把,打开城门出来增援了。
就在那一刻,骆成威回过头杀掉缠上来的人,他看了一眼状况,本是生风的脚底有了片刻的停留。
就是这一瞬,被郭琼玉下死劲儿拽住他的衣襟,“快回去……来的人多……”
“琼玉!”骆成威能感觉到她身体里不断涌出的鲜血已经浸湿了他的手掌,可是眼下这个情况,他回去加入战斗,是最好的选择。
“二少……回去……”郭琼玉努力让自己发出声音。
“琼玉……”骆成威抵上她光洁额头,泪水从闭起的眼睛里流出,“对不起——”
他终究放弃了她的命,朦胧着泪眼杀回胜负难定的战场。
“二少,那本书,我贴身收着,你要拿好,将来对付江默行,用得上……”
第一个人,第二个人,第三个人……他挥舞着短匕,手臂挥到麻木,怀中还抱着一个人。她那曼妙的躯体永远不会再动了,她那含着秋水的眼睛至死都因担心他而不忍合上。
骆成威站在血迹斑斑的车板上,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有一副枷锁,他将要戴上一辈子。
第一百零二章美玉名琼
郭琼玉不确定自己看到的是不是幻觉,她只觉得浑身发冷,但眼前所见的画面很温暖。那是她初遇二少的时候。
那年她才从外头卖艺归来,酒宴上本是扮演劝酒人的角色,因着美貌的缘故,反被主人家灌了不少酒,差点走不出那个小院落。
老鸨扶着她出来时,她的罗裙上全是客人留下的酒渍。
“你要是出来卖,妈妈我今天就不管你去哪儿了,”老鸨年过五十,脸上用的粉比她的名贵很多,然而既掩不住沧桑,也掩不住丑恶,“人家才给了多少银子,差点连你的身子都要过去了,这要是让他得了手,老娘岂不亏大发了!”
老鸨一边嫌弃,一边赶她去马车上醒酒。
郭琼玉在里头换了一身干净衣裳,顺便为自己倒上一杯醒酒茶。这些动作她早已做得熟练异常,整个过程没有哭也没有笑,她的脸已经僵了。
就在这时,老鸨用力地敲敲木车窗,“收拾好了没?快些出来迎接贵客!”
她对着铜镜扬起微笑,确认一切妥当后撩开车帘。
那个一身蓝衣的男子就在柳树下等着她走近。阳光照在身上,没有任何感觉,她迈着柔缓的步子,到了他跟前,假装不小心被裙摆绊住了脚。那一年她还不到二十岁,已经将取悦男人的手段学得很好。
可是落入他怀里的那一刻,她就发现了一个秘密。
此后他替她赎身,告诉她,他知道她的身世,问她想不想为父报仇。
常年浸在酒色欲望中的自己差点把原先的名字抛弃,她感谢他重新替她找回来。即使她明白,二少拉拢她,却没将话都说明白。藏在他身上的秘密并不少,在君逸山庄里,她郭琼玉仍然是个外人。
但那又如何,救她出苦海的人是他。这就够了。
面对自己的异常举止,她能感觉到骆成威很多次欲言又止。她很想告诉他,其实不用那么紧张,她之前接触过那么多男人,早就发现了,他骆成威,是女扮男装。
她想着,等二少完成他的使命之后,能随心所欲,自由自在谈笑的时候,再告诉他。其实你的秘密,我早就发现啦。是女子,也不能阻止我对你的情意。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还是没能等到那一日来临。
她必须要先走了。
真相即将大白于天下,而她走之前放不下的人,只剩下骆成威。
费尽力气告诉他,记载苍州巫术的小本子自己贴身藏着。她知道以骆成威的个性,一定会将那本子好好收藏。
剩下的,她已经没有劲儿再告诉他了。身体变得很冷,她连挣扎都做不到。人说临死前会见到自己去世的亲人,可是她没有见到父母,却看见了那年春天初遇的二少。
郭琼玉以前从不相信神明,可是那一日,她想,如果这世上真的有神明的话,那么,大概就是他那样的了吧。
“琼玉……琼玉……”血腥味充斥在鼻尖,骆成威的短匕浸在血水里,他几乎把自己杀成了一个血人。血人的怀中,静静躺着一个尚未合眼的女子。
如花的年纪,明媚的容貌,窈窕的身段。一缕香魂已经走远,她的唇微微张着,像是在诉说最后仍然放不下的执念。
阿阮站在三步开外的地方,小心防着骆成威做出什么自伤的举动。她太了解他的性子,总把一切事情都自己扛着,扛不下去了就往自己身上发泄。他虽然总说对山庄的人说无情好,可他自己偏偏就是极有情的那一个。
“阿阮,琼玉死了。”
寂静下来的天地中,城楼上负责接应的卫兵将囚车上的囚犯押入刑部大牢,严将军须盯牢全程,不能再出差错。他走时经过骆成威身边,看这个往日被众人说成多情浪荡的风流二少,在一夕之间,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他扭过头,不忍心再看。
阿阮听闻骆成威唤自己的名字,急忙伸手,毫不犹豫盖上他染满鲜血的手背,“她最放不下的人,应该是你,二少。”
骆成威点头,像了无生气的木偶。
阿阮暗自庆幸自己猜的没错,这开头还是开对了的,她于是试探性地接着劝他,“那我们更不能坐在这里了,我们要为琼玉报仇。”
骆成威眼中的光彩一点一点地回来,只是这光透着异样。他抱着郭琼玉,像从内到外彻底换了一个人似的,脚步走得飞快,走之前还没忘记跟楚敬乾打个招呼。
“荆王殿下,你看到了,我的人死了,我得先去安置她。”
阿阮的眼睛在楚敬乾和已经走远的骆成威身上来回看着,楚敬乾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这里有我,你快去跟着。”阿阮于是深吸一口气,一跺脚,扭头去追自家主子去了。
“二少!你抱着她这是要到哪儿去,朝阳城里更危险!”
“启叔已经出来接应咱们了,我之前给他通过信。”骆成威的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可怎么也不愿掉下来。他的表情很陌生,抱着郭琼玉冰冷的尸身,一路走过高耸的城门,城内寂然一片,丝毫不知城外发生了一场恶战。
或者知道,但躲在屋中不敢吱声。天要变了,普通老百姓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
启叔带着人马出现在南市街头,他本来听到动静,就吩咐底下人动手,结果在朝阳城内先干掉了一路围攻的杀手,杀到南市城门下时,远远看见一个人晃晃悠悠,一身是血,抱着一个不知是死是活的人走在正中大道上。
启叔的软剑就要出鞘,忽然看到这人身后急急忙忙赶上来一个杏衣女子。那女子的身影他却眼熟得很——“阿阮姑娘!”
君逸山庄的人直到确认这个神情异常的人,就是二少之后,他们才放松下来。
“阿阮姑娘,在城内也有埋伏——”
阿阮点点头,“城外也是一场恶战。”
“二少怀里抱的是谁?我去叫天医过来救人!”
“不用了,”一直沉默着的骆成威绕过君逸山庄的队伍,径直往骆宅所在的西市走去,“我得快点把琼玉安顿好。”
“二少——”阿阮终于不管不顾叫喊出声,“琼玉已经死了,你就不能让她入土为安吗!”
罗启怔在这一句话里,耳旁是骆成威歇斯底里的吼叫声,“我不能!她要入土,也应该归入苍州!现在没办法,只能先让天医想法子把她的身体保存下来!”
寂静的街道上,他这句话久久回响。他整个人还是那么往前走着,仿佛就是要抱着人走到天涯海角的样子。
“你这个样子,让琼玉怎么放得下心!”
骆成威终于停住脚步,带血的手掌轻轻覆盖在郭琼玉的眼睛上,顺势一带,那双曾经含着秋波的眼终于,不会再睁开了。
“你看,她放心了。”骆成威说着,迎着微凉的风跑了起来。他将郭琼玉送到了骆宅,一路直闯到天医的院落。
“林泽尧!开门!”
骆成威很少叫天医的真名,可现在的他除了琼玉的死,其他什么都不愿想。
天医亦是一夜未眠,在屋中等待好的或者坏的结果,听到骆成威这一声喊,三步并作两步便开了院落的门,“是不是失败了?你这样一点顾忌都不讲——”话还没说完,他目瞪口呆看着眼前的骆成威。
“二少——”
“帮我把她的身体保留住,别损坏了,无论要用多少药材,要付出多少代价,我都愿意!”骆成威双膝一跪,“泽尧,算我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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