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低眉敛目,一语不发,心道那梅子酒还真是好东西,是该尽心伺候伯爷,今后这等好物还是会有的。
白虎穿了官袍,高大宽阔的身姿直叫人仰望,他想了想就问:“小姐...院里可有动静了。”他是个武将,说话没有文人那般咬文嚼字,意识是指若素醒没醒。
春夏给他系好了配绶,又单膝跪地理了理玄色的皂靴上的补子:“小姐今个儿起得早,还让人送了醒酒的汤药过来呢,说是昨晚忘记了与您说了,今儿喝些对肠胃也是好的。”
白虎摸了摸胸膛,感觉这心里头真暖,世人说的没错,女儿就是父亲的贴心小棉袄,外甥女和舅舅,就如同女儿和父亲,这样想着,他满意的笑了笑:“去把小姐接过来一道用早膳。”
这厢海棠斎得了消息,若素也刚洗漱好,今日药堂里会有贵客前来,巧云将自家小姐稍作打扮,即便如此也不过仅仅是穿了件颜色明艳的衣裙,脸上依旧未施粉黛。
白虎在花厅大口嚼着螃蟹小饺儿时,不经意间抬眸看见若素悄然走在长廊上,臂上挽迤着丈许来长的烟罗紫轻绡,他差点呛住了,忙是喝了几口茶会咽咽喉。
难怪乔家三公子三番四次惦记着自家的外甥女,这样的女子他自己也从未见过,顿时只觉脸上有光。
也对,他白虎的外甥女,自然是出类拔萃的出挑。
白虎消化了这个念头,顺道也消化着刚咽下去个整只饺儿。
“素姐儿来的正好,小厨房里刚端出来的几样点心,你吃吃看可比得上岭南的口味。”白虎向若素招了招手,二人从岭南赶往京城时,每日都是一块用膳,到了京城机会却少了,白虎觉得怪怪的。
若素坐在白虎对面,看着清炒芦蒿,觉得这才道菜倒是合胃口,就吃了些:“我这里有醒酒的丸子,舅舅每次和同僚喝酒前,吃上一颗,保准把那些人灌的分不清东西,您还丝毫不醉。”
白虎看着若素递过来的一只精致的青花小瓷瓶,眼里泛着光:“有这等好东西?”怎么也不知道早些拿出来!这孩子到底不够孝顺。
可一想到即将把那些所谓的言官武将喝趴下,嘴里的秘密全吐得一干二净,白虎心里那叫一个豪爽,瞬间原谅了若素的迟缓。
“素姐儿,下回再有什么灵丹妙药,可要第一个拿出来给舅舅,可知道?”
白虎略带哄劝的口吻,若素听了樱红的粉唇抿了抿。
此时,管家快步跑了过来,手里头还拿着一张名帖,待递到白虎面前时,白虎嗤鼻一笑:“让文大人进来吧。”
若素手中的竹筷顿了顿,夹住的清炒芦蒿也再度掉进了碗里。
她不蠢,甚至可以说是聪慧过人,文天佑为什么时常来‘串门’,她到底猜到了些,便默不作声的吃着菜,直到那袭绯红色身影在眼前出现时,才一脸狡黠的抬起头冲那人笑了笑,这便是打过招呼了。
若素看着文天佑和白虎交谈,也不打扰,文天佑到底是个外男,她也不好长时间待下去,便寻了借口要离开。
文天佑却突然叫出了她:“白姑娘,我还没来得及感谢你的膏药,不知昨晚那壶梅子酒味道可正宗?”那人喝惯了他精心挑选的上乘梅子酒,旁的只会喝不下去。他知道若素出生卑微,可却是很挑嘴的。
面前清丽脱俗的女子若有所思的想了想,猛然惊觉:“我...倒是很好喝,多谢文大人了。”
她借花献佛一举,按理说是不能让文天佑知道的,否则就显得太不近人情。
文大人的好意,岂能随随便便就拂了去?
文天佑是何许人也,就别想在他面前有任何隐瞒,他微挑剑眉,再问:“白姑娘好似不太喜欢啊?”
若素站起身,脸色略显无助。
白虎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都舍不得苛责的乖乖外甥女,怎么能让旁人如此逼问,也不隐瞒直言道:“文大人何故与小姑娘置气,你那坛梅子酒被我送人了,素姐儿根本就没尝过。”
若素似乎松了口气,当着文天佑的面,为难道:“本应领了文大人的人情,只是我还是不太喜欢梅子的味道,寻常也只能喝一两杯,留着实在可惜,便让舅舅做主,给了春夏和秋冬两位姐姐。”
日头渐渐高升,照在女子莹亮如玉的脸上,她就像是一块毫无瑕疵的顽石,叫人欢喜也叫人忧。
文天佑置于广袖中的手握成了拳,心中万般不甘,几日前他已经开始猜忌,这种猜忌不但没有令得他烦躁,反倒是久违的舒畅,假如他猜对了,该有多好。
他很久以前就发誓,要给她一切的荣宠,以报当年墓林的舍命相救之恩,换句话说,他是喜欢她的,平生第一次喜欢一个女子。可后来的后来,事情竟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人最怕的不是绝望,而是看到希望彻底破灭时的求天无路。
文天佑面若无色,还是那副千年不变的阴霾的脸:“倒是我估摸错了小姐的喜好,既然小姐不喜欢,送人也是可行的。我还有事,暂且就不叨扰了。”他离开的很快,亦如他来的时候一样。
第209章 分庭抗礼
白虎看着文天佑那身绯红色官袍消失在了月洞门,有些诧异的看着若素,关于她的传言,他也有所耳闻,但如今绝对相信自家外甥女必是正经人家的女孩儿无疑。
可看文天佑的架势,根本不是来道谢的,反倒....白虎说不上来,他明白是那个意思,偏生不会组织言语。
“素姐儿也别放在心上,文天佑这人就是倔驴子。”白虎压根没将叱咤朝廷的大员放在眼里,于他而言,文天佑不过是个闲暇时的酒友。
其实白虎有意结交文天佑也是有私心的,他是新贵,京城上下里里外外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盯着承恩伯府,他又是个爱喝酒的,和旁人喝的话,又会有嚼舌根子的言官抱着折子去上奏一本,实在恼人的很。
可与文天佑一道喝酒那就不一样了,知趣的言官就算亲眼瞧见了他喝的伶仃大醉,连个屁也不敢放,谁晓得在哪个夜黑风高的晚上,文天佑这尊煞神会不会一个不小心揍得他满地找牙,再随便按个贪墨的罪名!?
就算没有做出贪赃枉法之事,指挥使大人也能掘地三尺,愣是给你‘堂堂正正’的寻个罪名。
总之,和文天佑走近的人,都在无形中被旁人标志为‘不可招惹’的品种。
白虎惋惜的摇了摇头,只可惜自家外甥女似乎不怎么待见文天佑,要想把他邀进府内喝酒是不太可能的,而且万一被褚辰知道了他和文天佑走的如此近,被他来个清理师门,那就....面上不太好看了。
这厢若素从伯府出发,马车驶离了义渠巷子,经过法华寺,再穿过一条长街就到了回春堂,总共约莫着大半个时辰的光景,长街两侧都是商铺,做生意的小贩,时不时还能遇见几样自己喜欢的吃食。
这种随意可出入府门的感觉十分的好,比起上辈子在乔府,出来的日子简直屈指可数,大抵都是跟着乔老太太出门上香又或者逢清明踏青。
马车在回春堂停下,里头的小厮认得伯府的马车,忙上前牵着马去后院,若素携巧云进了药堂时,镇北侯夫人和另外一个穿着华贵的妇人似乎已经等得不太耐烦了。这贵女梳着夫人髻,面相有几分像侯夫人,莫不是褚辰的另外一个胞妹?
若素和侯夫人曾有‘过节’,她却不卑不亢,提步迈入,烟罗紫轻绡随着她的行走,飘移轻绕,少女身姿高挑玲珑,又穿着鹅黄绣葱绿柿蒂纹的褙子,发髻十分的简单,也仅插了一只翠玉簪子,分明是清丽雅致到了极点的装束,可眉眼间流出的情态竟是雨打海棠的娇媚和勾人心魄。
才几个月不见,就长成这幅狐媚子模样!要是让长子瞧见了,岂不是又没了魂魄!
侯夫人发现自己颇为‘忌惮’的白若素又变了个样,心里头不太好受。
但是有求于人,她也只能先将侯夫人的尊贵和矜贵放在一边,其实前几个月她已经寻了几个杏林高手瞧过身子,甚至连宫里头的太医也惊动了,到底还是无用。
加之三女褚纯前些日子带着两个孩子与丈夫和离,侯夫人知晓后更是一气倒下。
若素对侯夫人笑了笑,见她面前已经上了好茶,便知道药堂里的下人也算是有眼力,知道侯夫人惹不起,不过若素如今也不想招惹这位被丈夫娇惯坏的侯门夫人,毕竟今后很有可能同出入一个门户。
“药堂人多嘴杂,夫人要是不嫌弃,且随我去**走一趟,您放心,虽然师傅不在京上,我虽不才,倒也得了师傅真传一二,断然不会有误诊之说,只是不知是夫人身体有恙,还是褚三姑娘?”若素巧笑倩兮,目光坚定如铸,大有独当一面的气势,就算嗓音有些清甜,也不损气度。
侯夫人和褚纯面面相觑,心道这白若素是怎么认出褚三姑娘的。
话说,褚纯也与她的二姐一样,也是嫁到了南直隶,对方同为公卿名士,是当地周姓大户,前些年还励志图勤,倒也是为了能配得上褚家这桩姻亲,可到底天高皇帝远,褚纯接连生了一儿一女后伤了身子再不能孕,小儿子也不幸夭折,婆家就开始坐不住,相后塞了几个美貌的通房进了那男人的房里,还闹出了不小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