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那琴声如流水般倾泻而下,曲子却从未听过,只觉曲调说不出的哀怨悲凄,声声慢慢,直抵人心。
平煜听在耳里,却是另一番光景,只觉那琴声如利刃一般,将他原本被洪震霆护住的隐形盔甲撬开一条缝,琴声蕴含的无数密针顺着那条缝直扎过来。
看得出来,林之诚已经耐性告罄,眼下已做了破釜沉舟的准备,将全部内立倾注在这一曲上,务求在最短时间内力克众人。
平煜本就已受了内伤,一时支撑不住,身形一晃,后退一步,看清形势,扬声道:“这曲子不对劲,那心法恐怕支撑不了多少时候,需得速战速决。”
李珉和陈尔升等人顿时想起在别院时商议好的围剿林之诚的法子,忙极有默契一对眼,留下一半人马在原地对付南星派散在弟子,剩下诸人,则纷纷纵上树梢,前后包抄杀向林之诚。
谁知越离得近,那琴声越发刺耳,胸中气息被这琴声挑动得如同沸水般滚动起来,根本无法调顺。
平煜见状,本打算跃上树梢帮洪震霆解困,可一想到之前傅兰芽掉落陷阱的情形,走开两步,又停下,无论如何也不肯留她一人在此处,又放心不下旁人,只喝道:“不用管旁人,只需速速帮洪帮主解困便可。“
恰在此时,李攸及一干人等终于极力抵住那琴声,帮洪震霆甩开那几名南星派长老。
洪震霆心无旁骛,几下纵至林之诚身前,化拳为掌,顶着那声声挑动心弦的巨大声浪,朝林之诚胸前劈去。
林之诚忙竖起那柄琴挡住来势,又往后一掠,与洪震霆拉开距离。
可秦勇及白长老等人早已从后头包抄而来,剑气一涨,逼向林之诚。
东西两侧,则是洪震霆的门下高手及行意宗的李由俭等人。
林之诚见琴声已无法克敌,索性将琴抛下,目光一扫,忽然面色一冷,轻飘飘击出一掌,直指众人中内力稍弱的余长老。
可众人早已在别院中研究透了林之诚惯用招术,只作出未识破他伎俩的模样,然而不等他欺到余长老身前,便四人合力,使出一招八卦游龙掌,给予林之诚背后重重一击。
这一招集合了四人内力,可谓滔天巨浪,林之诚哪怕内力再了得,一时也招架不住,只觉心脉都有被震断之嫌,连内力都无法继续维继,不慎从树梢跌落。
他怀中不知何物,随着他下落之势跌出,正好落在傅兰芽脚下。
平煜怕那东西有诈,不等傅兰芽俯身,便抢先捡到手中,展开一看,却是一幅画卷。上面画着一名中年男子,面白无须,长眉入鬓,颇为阴柔。
傅兰芽在一旁看见,一震,失声道:“我见过这人!”
平煜一眼便认出画上所画之人是王令,忽然想到其中关键处,心里生出一个猜测,凝眉不语。
傅兰芽却又道:“平大人,你可还记得那回在六安客栈时,我曾跟你提起过,那客栈中的布局跟京城流杯苑的格局极像,而画像上这人,正好是我当年我哥哥带我去流杯苑听曲时在外头撞见的。我记得这个人当时看了我许久,眼神又颇奇怪,故而印象深刻——”
平煜怕傅兰芽想通其中紧要,心中涌起浓浓隐忧,不等她再往下说,将那画卷收起,只道:“世上长得相似之人不少,许是你记错了也未可知。”
第71章
击落林之诚的那一掌,早在秦门别院时,众人便已操练过无数回,可以说集合了众人毕生所学,一旦出招,断难抵挡。
林之诚一时不防,内力都被这一掌卸去一多半。
平煜见林之诚虽然渐露颓势,心中却明镜似的,在出手对付林之诚时,无论是洪震霆还是秦门行意宗等人,都留了三分余地。
林之诚虽受了重伤,却未损及根本,只要将养数月,内力便可恢复如前。
而当初对付镇摩教的左护法时,众人却生生将其内力尽数摧毁。
可见在这些江湖人士心中,林之诚虽然性情孤冷,多年来,到底未行过大奸大恶之事,江湖中人对其为人性情虽颇为不满,却免不了有惜才之意。
而镇摩教却在江湖中恶名昭彰,人人得而诛之,下起手来自有不同。
为防东厂之人突然前来滋扰,平煜知道需得尽快将南星派一干人等拿下。
李珉等人似有所悟,不等平煜吩咐,已从林之诚身边撤离,转而去专心对付南星派剩余子弟。
平煜见他们分得清轻重缓急,不由得脸色稍缓,从京城行来一路,这几个臭小子行事已比从前大有章法。
起初,林之诚仍强撑着负隅顽抗,别说武功低微之人,便是秦勇、白长老等人也一时近不了他的身,然而在洪震霆率领下,众人越战越勇,林之诚内力消耗,渐渐施展不开。
支撑了一炷香功夫,不慎被秦勇一剑点中肩头的臑上穴,胳膊顿时又麻又痒,重重垂下,再无招架之力。
李攸最会见缝插针,见状,忙急扑上前,点住他身上几道大穴,又令李珉几个取了锦衣卫特制的能防犯人逃脱的捆绳,将林之诚结结实实捆住。
林之诚面如死灰,紧闭双目,。
其余南星派弟子见大势已去,打斗时顿时少了三分气势,不一会功夫,便被众人打得七零八落。
李珉等人将南星派等人一一卸了下巴,又将他们个个捆好,丢到平煜脚边。
平煜早前跟林之诚交手时,不慎受了他一掌,眼下只要一动,胸口便是一阵剧烈绞痛,心知一味硬撑,定会血气逆流,故不敢再妄动。
当然这原因还是其次,经过刚才那一遭,他无论如何都不肯再将傅兰芽交给旁人,因此无论旁人斗得如何激烈,只管厚着脸皮钉死在傅兰芽身边不动。
见争斗消停,林之诚也已被擒住,为防生变,将锦衣卫招至跟前,解下腰间令牌,递予李珉,道:“去岳州路上恐怕不会太平,我们需连夜在此处审问林之诚,你们速将林外封死,但凡过路车马,一路不许放进来。”
洪震霆及秦勇姐弟一旁听见,心知东厂不会放任追逐了这么久的林之诚落入锦衣卫手中,定会前来滋扰,只不过耳目众多,有些话,平煜不好在明面上说出来。
于是不等平煜提议,便自动自发挑了手底下一干武艺高强的子弟,让他们跟随锦衣卫一道在林外布防。
平煜心照不宣,笑着道了谢。
余人便在林中找寻适合搭建帐篷之处,顺着那山坳往深处再走了片刻,眼前豁然开朗,就见山坳低缓处竟连着一座极静谧的林中湖。
湖面幽蓝,波光粼粼,林雾如轻纱一般绕着湖缭绕,一眼望去,颇有人间仙境之感。
众人大喜,此处视野宽阔,若林中有异,坐于湖畔,很快便能发现不妥,正是用来搭建宿营处的好地方。
便自动自发在湖边搭建起帐篷来。
傅兰芽到了湖畔,正四处找寻林嬷嬷,许赫及林惟安将林嬷嬷领来。
后面却是跟随洪帮主而来的两位武林高手,陆子谦在他们的庇护下,毫发无损。
见到傅兰芽,林嬷嬷和陆子谦都是一怔。
陆子谦脸上先闪过惭色,又怕傅兰芽受了伤,想近前几步细看她几眼,可眼见傅兰芽身边不远便是平煜,想起刚才情形,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脚步又停了下来。
林嬷嬷却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她刚才亲眼目睹傅兰芽跌落深渊,只当小姐无救,命都骇得只剩下半条,正失魂落魄时,不防见小姐好端端回来,趔趔趄趄奔到傅兰芽身边,一把搂过她看了又看,哭道:“我苦命的小姐,真让嬷嬷心疼死了!”
傅兰芽忙替她拭泪,软声安慰好一阵,林嬷嬷的哭声才渐渐止住。
林嬷嬷又抬目看向平煜,心中说不出的感激,只是见他忙于安排事宜,未见得有空听她说话,感激的话涌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从头到尾,都未见永安侯府的人,不知是见刚才骤然生变,已趁乱离去,抑或有旁的安排。
众人各行其事,不过短短时间内,便将诸事安排妥当。
傅兰芽主仆分得一间帐篷,傅兰芽换下脏衣裳后,低头一看,这才发现经过方才一遭,身上擦破了好几处,伤痕映衬着雪白的皮肉,颇有几分触目惊心之感。
傅兰芽记挂着林之诚要吐露之事,见到伤口,并不以为意,却把林嬷嬷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小姐自出生到现在,一身细皮嫩肉,连摔跤都少有,一路上却不知遭了多少罪,好不容易脚上的崴伤好了,身上却又跌伤了。
可惜手中一无金创药。
经过这些时日,林嬷嬷心中已经多少有了底,替傅兰芽换好衣裳后,便掀开帐篷,向李珉讨要金创药,果不其然, 李珉很快便去而复返,将一罐药送了过来。
李珉到了跟前,并不往帐内多看一眼,只殷切地叮嘱道:“嬷嬷,傅小姐的伤口在收口前不能沾水。”
林嬷嬷知道李珉家教极好,人又热情善良,一向对他极有好感,虽知这金创药定是平煜给的,仍笑眯眯致谢道:“知道了,多谢李大人。”
李珉笑了笑,起身离去,自去向平煜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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