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因练五毒术的缘故,无论耳力目力都比常人敏锐很多,白长老的话随风送来,当即叫他吃了一惊。
甚至……比得知叔叔是鞑子更为惊骇。
刚才一番变故,出其不意将那个他叫了十余年的叔叔给打为鞑子,他先是大吃一惊,随即有些惶然,想到日后,正不知如何应对,谁知下一刻竟听见这等难以置信的消息。
“精气受损……”
“自绝于子嗣……”
一个字一个字回响在耳边。
他目瞪口呆地盯着王令的背影,想起这段时日以来身子的奇怪变化,的确全都出现在习练五毒术之后……
良久之后,目光里的骇然被了然所取代。
怪不得他当时提起最近房事上力不从心时,刘一德的表情会那般古怪,原来他们早就知道这五毒术会损害精气。
然而叔叔为了操控他去对付平煜,依旧哄骗他学练这阴毒至极的功夫……
呆怔了一瞬后,牙齿咬得格嘣作响,他眸子里涌起刻骨的恨意。悲凉地想,亏他还打着回京之后搜罗美人的主意,如今被这鞑子坑害到这般田地,就算日后再遇到傅兰芽这样的美人又能如何?他再也无法人道了!
念头升起,满心的雄心壮志都化为乌有,胸膛都险些气炸。
一双细长的眼睛里更如王令一般染上了血红,说不出的可怖。
“老匹夫!我跟你拼了!”
第140章
这边王世钊刚越过众骑追赶王令而去, 那边平煜紧追了一晌,眼看要追上王令,谁知竟出其不意杀了个回马枪,撇下王令, 回身飞纵到众军士当中。
随后,踏上其中一骑, 抢过马上人手中的缰绳, 一抖缰绳, 纵马拦在正要绝尘而去的英国公张达面前。
张达乃是此次皇上钦点的随军出征的右元帅, 刚才骤见皇上被王令掳走, 正急声指挥诸将士进行部署,以求在最短时间内将皇上解救出来。
见平煜阻拦,张达白眉一竖, 勒住缰绳, 喝道:“平煜小儿, 汝何意?”
当年先帝去世时, 为了稳固江山,曾留下五位肱骨之臣辅佐皇上,两年过去, 五位重臣老死的老死、下狱的下狱,唯有一个张达留存了下来,人虽平庸无能,资历却少有人能及,便是平煜的祖父西平侯在世时, 也得尊称张达一声大哥。
故这声“平煜小儿”无半点唐突之感。
平煜告一声罪,称其为张公,肃然道:“王令机关算尽,此次更是有备而来,欲救皇上,光对付王令一人远远不够,另有一事迫在眉睫,急需借用张公手中的兵权进行排布。”
张达怔了一下,一双因年迈而略显得浑浊的眼睛紧紧盯着平煜,心知此子是西平老侯爷在世时最喜欢的幼孙,最是足智多谋,这两年在朝堂上游刃有余,尤为让他刮目相看,旁人的话他可以一哂置之,唯独此子不容轻怠。
思忖间,对列的平焃和荣屹已疾驰而来,且从二人急迫的神色来看,多半早已知道平煜接下来要说的话。
他心念一转,急声道:“如何解救吾皇?”
平煜将目光投向队伍最后列的“三千营”的一众骁骑上,见王令果然只顾一味盘桓,有意引逗得众弓弩手不断挪移箭矢的方向,偏不肯跃出三千营的地界,愈发了然于胸,答道:“眼下最紧要之事,便是需防王令策反。”
傅兰芽人在庙中,注意力却始终放在外头的平煜身上。
离得远,触目之处满是军士,根本无从瞥见平煜的身影。
且自从王令被揭破身份后,明军便仿佛炸开了锅一般,再没有片刻沉稳,皇上被俘后,一干将士更是拉弓的拉弓、呼喝的呼喝,状甚急迫。
因迟迟未寻到平煜,正有些担心,谁知一眼瞥见对面的明军状若散沙,眼睛里的忧色又添几层。
她清楚地知道,王令哪怕再武功盖世,也难以一人之力抵御数万名军士的围剿,之所以掳走皇上,除了用皇上做人质外,定还有旁的依仗,
记得刚才王令将皇上从马上拽起时,曾从怀中取出一物挥至半空,看样子,似是意图释放消息、引来援兵,不料被平煜持弓射下,平白坏了打算。
可是以王令的谋算,怎会这么容易便让自己陷入困境当中?故而除了引坦布前来,王令定有后招。
正想着,忽见原本在神庙前的平焃和荣屹忽然拍马而去,似是打算前去跟明军汇合。
稍后,密集的队伍忽然如同被剑劈开一半,分作两列。
当中几名将士引领大军,浩浩荡荡朝前奔去,分明已在短时间内另有了部署。
她不由微松了口气。
无论如何,王令绝不可能是孤军作战,他身后所仰仗的,是整个瓦剌多达数万之众的军备力量。
若是以为单单擒住一个王令便万事大吉,只会让己方陷入王令的陷阱中,故不论对方阵营中的明军如今是由谁在指挥,那人既然肯放下疑虑,选择跟平煜等人合作,胜算总算又多了几成。
只是,自从她和平煜在云南相遇,在面对这等危境时,两人还是头一回分开。
她心里有些空落落的,更多的是担忧,在窗棱后立了一会,转而将目光投向庙门口的诸人,这才发现身旁除了平煜留下的人马外,神庙外还留下了数千精兵,将整座神庙围了个严实,似是怕王令派人前来掳她。
秦门及行意宗诸人守在殿门口。
秦勇和李由俭虽因被众将士阻隔,无法接近傅兰芽主仆,却不时审慎地回头看看身后,确认她们主仆是否安好。
傅兰芽本非容易放下戒心之人,到了眼下,免不了对秦勇等人生出感激。
刚才她虽和平煜虽未随李攸等人下去探幽,但后来在李攸派人上来传话后,再也按耐不住好奇心,跟随平煜到了地殿。
地殿第二层及第三层都未设有机关,一路可谓通行无阻。
谁知至第四层时,原本平缓的地殿地面突然凹进去一个圆坑,周围供奉着香火,圆坑当中一座巨大棺木,不知装着何人。
墓室当中堆放着大量器皿,墙壁上亦悬了几幅保存尚且完整的画像。
初一见到这墓室,只觉平平无奇,可是早在他们下来前,李攸等人便发现棺木周围藏有无数凶险无比的机关,但凡触动其中一处,便会引来意想不到的灾祸。
林之诚及平焃等人通力合作,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都只能破除三处,根本无法接近那棺木,更无从研究棺木中究竟躺的何人。
最后还是在殿门口的一处箱子里发现了一摞书页,经确认未藏机关后,平煜拿到手中观看,通过推敲上面的鞑靼文的含义,才知道神庙供奉的是被鞑靼人视作天神的某位大汗。
箱子里另有一卷画像,虽有些破损昏黄,但画像上那位先驱眉目栩栩如生,不难辨认出生前相貌。画上题的文字,更证实画中人正是那位大汗。
巧的是,画中人的五官竟跟王令有些相似。平煜等人因而得以确认王令便是大汗的后裔。
回到主殿后,王令正好率军赶来。平煜索性将那副画像交于她保管,等一出神庙,便用火烧神庙的主意,逼得王令承认自己的身份。
没想到平煜一试就中,想来王令哪怕再丧心病狂,也无法坐视先人遗体葬身火海。
想到此,她收回目光,缓缓展开手中的画卷。
晨光微熹,一些原本在昏暗地殿无法发现的细节得以在眼前清晰呈现,盯着看了一晌后,她生出一丝疑惑。
怎么说呢,她虽不算辨识丹青的高手,但在父亲和哥哥的耳濡目染下,多少对品鉴古迹有些心得。心知但凡是上了年头的画作,画相上的水墨颜色和纸笺的脆度都会留下独一无二的辨识痕迹。而眼前这幅画…… 虽然乍一眼看去天衣无缝,十足十是百年前的遗迹,但细辩之下,可发现画上水彩有些微妙的违和感。
她忍不住轻轻摩挲那发黄的纸张,心中暗暗起疑,莫非这画是有人故意伪造而成?
可是,这人伪造大汗的画像,目的为何?
正凝眉思索,忽听外面传来沸水般的骚动声,与之相伴的,还有锋利武器激烈交战的声音。
心中暗暗一撞,抬目往前看去,就见原本在队伍最后方的若干彪骑似有异动。
再听外头走廊上响起奔踏而去的声音,李由俭低呼一声,大恨道:“三千营,三千营竟反水了!“
傅兰芽一惊,三千营乃是先帝招安及收编的蒙古骑兵,因骑术彪悍,常用作先锋兵使唤。但因是满营都是蒙古人,先帝是既用之也防之,真正出征时,从不带其出兵。
没想到王令竟哄得皇上同意将三千营带离京城。
王令本就是鞑子,想要收拢由蒙古人编纳的三千营并不意外。
只是,自本朝开建以来,不少蒙古人选择了归顺,骨子里的野性少了很多,在利益的诱惑下,很多蒙古人明明有机会回归北元,却宁愿留在京城。
蒙古骑兵在营内个个养得膘肥体壮,单凭王令的一张嘴,恐怕难以割舍下皇上给的高官厚禄。
尤其是元亡后,北元境内早已分崩离析,三大部落常年厮杀,其中以瓦剌最为强大,哪怕同为元人,部落间的首领彼此见面,也从未有一刻放下芥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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