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同瑞会错了意。
以为她初到京中,对沈家不熟,心中生了怯意。
毕竟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姑娘。
路上还听说她夜里认生睡不好。
他会错了意,孟云卿心中却松了口气。怕她在府中没有熟悉的玩伴,又说过两日来侯府看她,孟云卿心生感激。
由着卫同瑞与韩翕这般一闹,她心中的不安确是散去不少,于是微微弯了弯眉,应和他方才的话,答道:“没来过京中,人生地不熟。”
卫同瑞也面露笑意:“隔几日约你逛逛京城。”
“嗯。”孟云卿应声。
沈家就在京中,家中兄弟姊妹又多,要说逛京城,家中长辈自然会安排。只是卫同瑞如此说,她便也如此应好。
“那你多保重,我也告辞了。”
他是专程回来给将军夫人贺寿的,虽然不像韩翕那样有六子来催,也是归心似箭的。
路上既有耽搁,想来将军府那头也是盼了许久的。
他同她道别,是拿她当作朋友。
这一路,孟云卿对卫同瑞的印象很好,就也不像旁人那般生疏:“卫公子,代问将军夫人好。”
凤凰寺时,卫同瑞就给父母祈福,孟云卿知晓他孝顺。
回京路上,卫同瑞还时常征求她意见,送母亲什么样的礼物好。她是女子,想法和他不同,他乐意听。
她便问将军夫人喜欢什么?
卫同瑞想了想,如实道来,是以孟云卿也对这位素未蒙面的将军夫人有了几分印象,再加之一侧有韩翕这张“昭告天下”的嘴在生动描述,估计在京中遇见了,她也能猜出几分。
卫同瑞便笑:“知道了。”
娉婷掀起帘栊,送卫同瑞下了马车,卫同瑞不似韩翕,径直上了马,入了城中。娉婷感叹:“韩公子和卫公子人都是好人。”
是啊,这一路以来,的确都对她多有照拂。
恰好娉婷掀起的帘栊没有合上,孟云卿顺势打量,先前就不在的沈俢颐,眼下怔同另一男子站在一处。
看着语气神态轻松自在,应是亲近之人。
孟云卿细下打量,那人腰间似是也系着同沈俢颐一样的玉佩,她手上也有一枚。
是沈家的人?
孟云卿颦了顰眉,回想沈俢颐说过的侯府的子弟。
沈修文是定安侯世子,要着朝服,这人肯定不是。
沈修武从军,她见过的付云,姜之栋,还有卫同瑞几人都是军人,军人身上特有的气势,眼前之人没有。
再有,沈修进是三房的孩子,年纪比沈俢颐还要小些。
所以,来人年纪比沈俢颐稍长,应当……是二房的沈修明。思及此处,他二人正好寒暄完,快步朝马车这边走来。
既是家中来人,没有旁人来见她,她却端坐在马车里等的道理。
原始嘱咐安东和娉婷扶她下马车,沈俢颐二人便刚好行至眼前,她则福了福身问好。
言行举止得当,又通晓世故,是个心思玲珑的姑娘,沈修明心底对她生了几分好感。
“云卿,你该唤声二表哥。”沈俢颐开口。
果然是沈修明,孟云卿从善如流。
沈修明上前扶她,“孟云卿?”
她点头,“二表哥好。”
沈修明亲切笑笑:“长得同沈芜姑姑不像。”
娉婷便在一旁接话:“都说姑娘长得像老爷,就眼角眉梢像夫人。”
娉婷言罢,沈修文和沈俢颐都朝她眼眉看来,孟云卿轻咳两声,继而纤手指了指眉间,打趣道:“娘亲说,就这里姓沈。”
一句逗话,四人纷纷笑出声来。
气氛就更轻松了些。
沈修明又道:“俢颐信中说你们今晨能到,祖母从昨日起就欢喜得很,一夜都没睡好。今晨醒了,就在府中等着,眼见快到晌午,你们还没到,有些急了,就让我来城门口迎你们。”
家中有老人便是如此。
先前,听说相爷等急了,让六子来催韩翕,她倒还不觉得。眼下,只觉心底的暖意不知自何处而起,悠悠在脸颊漾起一抹恬静的笑意。
外祖母……
“路上遇到迎亲的队伍,是耽误了些时候。”沈俢颐同沈修明解释。
“那是喜事,不叫耽误,是好兆头。”沈修明拍了拍他肩膀,又朝孟云卿道:“我们启程回府吧,家中都在等。”
孟云卿点头。
家中都在等……马车上,孟云卿耳边还回响着沈修明这句话,心中暗暗憧憬。沈俢颐口中那满满的一大家子人,她其实有些惶恐,但惶恐,却又隐隐企盼着。
前一世,她守着坪州一座冷清清的府宅,身边秋棠为伴,连企盼都鲜有。除却宋景城,她没有旁的亲人……
而最后,“偌大的燕韩,你再无亲人,还能去何处呢?”
孟云卿浅浅垂眸,修长的羽睫倾覆。
这一世,定然不同。
第029章 侯府
入了京中,顿觉街道宽阔大气,城中布局四方整齐。街市房屋鳞次栉比,一路上车水马龙。
早先已觉凤城繁华,到了京中才知小巫见大巫。
沈俢颐在一旁介绍,娉婷早已看呆。
孟云卿思绪便回到当初离开珙县时,娉婷眉飞色舞说着京中连城墙都镶着黄金,处处富丽堂皇,达官贵族身着的绫罗都绸缎价值千金,要是能去京城看上一看也是好。
如今看来,即便这京中城墙不是黄金做的,有人也难以移目半分。
“东富,西贵,南市,北坊,侯府就在西边的鹿鸣巷。”周遭虽然人来人往,道路却四通八达,沈俢颐指了指着远处。
孟云卿便顺着他指的方向遥遥望了过去。
东富西贵,自然不是东边住着富人,西边住着权贵,而是富贵之人的府邸都在东西区内。
南市北坊,言外之意,靠伙计为生的人都住在南北区域。
京城太大,才可做到如此区隔。
定安侯在鹿鸣巷,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想来这鹿鸣巷内住的都不是不一般权贵。
果不其然,沈俢颐开口:“相府就在鹿鸣巷,对街往东三百米。”
孟云卿莞尔。
原来韩翕也住鹿鸣巷里,怪不得一口一个过两日来看她。往粗了说,日后就是邻居。
“那卫同瑞呢?”她也随意问起。
这回,便连沈修明都一同笑起来。
孟云卿不解。
沈俢颐就笑:“卫将军嫌鹿鸣巷离西郊马场太远,不好施展,就把将军府牵到西郊去了。”
西郊马场?孟云卿也忍俊不禁,卫同瑞的父亲倒也是个极有趣的人。
“记得韩翕说的裴太傅吗?”沈俢颐又问。
孟云卿点头,韩翕一路八卦日常,头一遭便是裴太傅家的三公子,身上有些味道,若是日后聚会遇上,要记得坐远。沈俢颐这边一提,她便记得清清楚楚。
“太傅府就在侯府隔壁。”
孟云卿哭笑不得。
“那丁尚书家呢,就在太傅府隔壁。”
原先韩翕口中各类人物仿佛鲜活定位在周遭,半是新鲜,半是惊喜。
更有趣的是,敢情韩翕的八卦顺序,其实是按照府邸一一排列的。
难怪他记得如此清楚。
鹿鸣巷内的种种,正是他日常见过的一幕幕罢了。
……
开始说话,孟云卿的脸色就好了许多,不似初初进城时那般小心翼翼,又沉重。
趁她掩袖发笑,娉婷抚了抚她的额头,好多了。再摸摸孟云卿手心,也不像刚才那般发凉,顿时宽心下来。
只是不知先前为何?
“珙县到京中要一个半月路程,定是一路折腾的,祖母看了又得心疼了。”沈修明叹了叹,“回头让太医院来看看。”
太医院?
呃,孟云卿受宠若惊。听闻太医院内都是背了药箱的老学究,各个抡着胡须,高深莫测。她无病无痛的,让太医院的人来看一趟,实属夸张了些。
才来京中,就劳师动众,并非上策。孟云卿摇头,方才只是犯困罢了,眼下已经没事了,就差没起身在马车里蹦一蹦佐证。
见她的确精神气色比先前好了许多,沈修明没有继续,就问了些旁的话题,在珙县时候的事,她一一应声。
……
如此一来,大约两盏茶多的时间,马车就到了鹿鸣巷。
定安侯是朝廷的顶梁柱,府宅肯定大气恢弘,虽然之前就已经脑补过,但掀起帘栊的瞬间,孟云卿还是怔住。
光看侯府正门,大气恢弘四个字实在不为过,门口石狮巍然挺立,有多了庄严肃穆。
安东和娉婷扶她下马车,侯府大门敞开着,家丁和小厮在一旁侯了十余个。
他们下马车时,已经有人在正门处等候。
大都是丫鬟女眷,一眼能见为首的是其中一个貌美妇人,衣着华贵得体,脸上的笑意很淡,让人如沐春风。
“世子夫人。”
“大嫂。”
沈修明和沈俢颐纷纷出声。只是沈修明唤得是“世子夫人”,沈俢颐唤的是“大嫂”。
二人并不相同。
孟云卿想起沈俢颐在船上说过,定安侯的长子,也就是沈俢颐的哥哥,继承侯位,是定安侯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