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云卿手中一僵,不由自主攥紧了袖间。
几个喜娘倒是高兴得很。
“那得快些了,眼妆和唇妆都得补一补……”
“快,新娘子快坐回原位……”
“喜帕,喜帕呢!快盖上……”
“新娘子,坐直了……”
孟云卿就似个木偶一般,仍她们摆弄着,心跳得越来越快,好似要从喉间跃出一般。
“小茶……”习惯性唤她。
“小姐。”小茶上前。
喜娘们赶紧打断:“哟,祖宗,新郎官挑起喜帕前可别说话了,吉利!”
小茶立即住口。
孟云卿也只得缄默,屋外都能听到脚步声了,孟云卿忽觉坐立不安。
“新郎官回来了。”喜娘一声问候,开了房门,孟云卿又咽了口口水。
他脚步临在跟前,衣衫上沾了浓浓的酒味。
“将好到吉时了,新郎官用秤杆挑起喜帕吧。”喜娘呈上银制的托盘,托盘上放着一柄裹了红绸的秤杆。
孟云卿攥紧双手。
“新郎官掀起红盖头,夫妻恩爱到白头。”
这句来得突然,孟云卿方才咬紧的双唇还未松开,眼前的喜帕便被悠然揭开。一抬眸,迎上那双深邃幽蓝,便似苑外一池清风霁月,惊艳了时光!
第166章
他向来生得好看,却极少穿大红色的衣裳。
此时身着的大红色的贡品柔缎喜袍, 浓稠而艳丽, 仿若案几上燃烧的红烛一般。分明灼人眼眸,却又让人难以移目。
从来新郎官的喜袍都是图喜庆吉利, 越是鲜艳的红色, 越少有人能驾驭。偏偏这般光亮华丽穿在他身上,半分不多, 半分不少,好似浑然天成一般,举手投足间, 自然而然衬出一身华贵气度, 风采绝尘。
她心中悸动, 不由垂眸。
下颚却被他指尖缓缓挑起, 不让她避过去。
她只得凝眸看他, 眸间的清澈潋滟来不及敛去。
四目相视, 红烛映衬下,浓郁的暧昧好似从指尖溢了出来,绮丽而迷离。
他方才是没看够。
喜帕挑起时, 那幅容颜是何等的惊艳!
他见过她略施粉黛的清丽悦人,也见过她入宫赴宴时的明艳端庄。回霁风苑的一路,他不是没猜想过她喜帕下的容颜,定是粉腮红润,明艳里透着一丝羞赧,妩媚动人, 却未曾想到过如此动人心魄!
只消一眼,他都不想再让旁人看了去。
恍然想起,这喜帕的用意,兴许便是天下间,没有男子愿意自己新婚妻子最美的一幕被旁人看见,便要藏在这大红的喜帕之下,待亲手揭起。
于是凤冠之下,薄唇如蜜,娇艳欲滴,好似透着诱人的甘甜之意。心中就似蛊惑一般,指尖微微一动,将她的下颚挑得更高,覆唇亲了上去。凤冠上缀得珠帘,便在烛光映衬下悠悠晃动,颗颗分明,撩人心意。
小茶羞赧一笑,赶紧伸手捂住了脸。
又透过指尖的缝隙,笑眯眯看了出来。
周围的喜娘也跟着笑开:“新郎官这是做什么?再急,也要先饮了合卺酒呀。”
耳旁是喜娘们的笑声,孟云卿脑中嗡得一声响,脸红到了脖子处,才伸手将有人推开。
屋内便笑得更欢。
“酒呢?”段旻轩问。
身后的喜娘闻言一步,她手中捧着银制的托盘,托盘上放着一壶酒和两个精致的青铜酒杯,青铜上刻着一对凤鸾,栩栩如生。
“新郎官给新娘子斟酒吧。”
喜娘一边说,他就一面伸手照做。
取杯,斟酒,递到孟云卿手中,而后又倒了一杯给自己。
“共饮合卺酒,和和美美,天长地久。”
喜娘的祝辞中,两人交臂同饮,酒香便顺着唇间的甘醇丝丝浸入四肢百骸。
趁着间隙,又有两个喜娘端了托盘上前,托盘上各有一双筷子和一碟饺子。
段旻轩和孟云卿各自取了筷子去夹饺子,送至唇边,轻咬了一口。
这饺子是……孟云卿峨眉微蹙,就听先前的喜娘笑着问:“生不生?”
她和段旻轩近乎异口同声应道:“生……”(星星眼,现学现用~)
喜娘们这才满意点头,生就好!
“祝新郎官和新娘子早生贵子。”
小茶也笑嘻嘻看着她们二人。
孟云卿才反应过来。
又有喜娘上前,替她摘下凤冠。
孟云卿顿觉轻松了许多。
这凤冠顶了一日,连肩和脖子都是酸痛的,恨不得早一些拿下来。
眼下,摘了凤冠,脱了霞帔,两人并肩坐在床榻前,这洞房前的礼仪总算是完成了。
喜娘们又分别说了些吉利的祝福话话,小茶一一打赏了些彩头,便跟着喜娘们退了出去。
洞房内便只剩了他们二人。
先前道还不觉,等喜娘们退了出去,屋内一时安静下来。
谁都没有讲话,又硬生生生出几分尴尬。
新婚之夜,良辰美景,他自觉起身,脱下大红色的外袍。
“段旻轩……”她只得先出声。
他挂好外袍,回头看她。
孟云卿瞥目望向一侧,不敢看他:“爷爷怎么样了?”
寻了旁的话来问。
段旻轩折回床榻:“老爷子很高兴,还在前厅招呼客人,让我先回来,不要误了时辰。”
不要误了洞房的时辰……
她脸色一红,不由低眉。
他就坐在她身侧,他说话,温润的鼻息贴在她耳畔,她只得继续:“爷爷喝酒了?”
“没有,难得老爷子高兴,以水代酒。”他也应她。
“哦……”她实在不知道应当继续说什么了。
他看了看她。
低着头,脸上一抹绯红,略显局促。
眼眸微动着,不知在想什么应对他。
他笑了笑。
先前喜娘们就熄了别处的红烛,只留了临近床头的一对。
他伸手熄了这对对烛。
屋内顿时暗了下来,只剩下道不明的绮丽迷离。
孟云卿抬眸。
他将好伸手,揽她进了怀中:“还有什么要问的?”
屋外,大红的双喜灯笼高高挂着,昏黄的灯火透过窗户流转进来,映出片片光影。他的呼吸就贴在她颈边,灯火照出的轮廓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她眼前。
倒影里,他亲吻着她的额头,脸颊,颈间……
一点一点向下,一丝一丝深邃。
大红色的嫁衣在光影里映不出颜色,却顺着他的指尖从她身上层层褪下,轻盈着地,好似声声轻叹。
她双手搭在他颈后,任由他的掌心炽热而温柔。
待得最后一丝清明沦落,他揽住她腰身的手略有收紧:“忍一忍,会有些疼……”
“嗯……”她呢喃应声。
他伸手绾过她的耳发,极尽温柔。
香帏锦绣,额头上汗珠一朵一朵滴落,尽数化为肌肤上绽放的腊梅。
芙蓉帐暖,守了一轮一轮的如意花开,如意花落。
……
翌日醒来,已是晌午过后。
孟云卿微微睁眼。
她侧卧着,正好枕在他的臂间,耳边是他均匀平稳的呼吸声。
她想撑手起身,才觉浑身的酸痛如同散掉了一般。
按照喜娘昨日的叮嘱,今日是要早起给爷爷敬茶的,眼下都过了敬茶的时候,该起来洗漱了。
她挽了挽耳发,挪了挪身子。
身侧的人先前还睡得安稳,眼下眼睛都没睁,又伸手将她箍了回来,迷糊的声音里带了些许沙哑,“醒了?”
她伏在他怀中,轻声道:“旻轩,该去给爷爷斟茶了。”
斟茶前,还有旁礼仪事情未外,喜娘们还在屋外候着。
段旻轩闻言,也稍许睁眼。
阳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有些刺眼,怕是都过了晌午了。
只是映在她脸上,衬得她肌肤胜雪。白皙里又带了一抹诱人的红润,是他昨夜里没有见到的光景。
他想俯身将她箍下,又记挂着老爷子那头。
晌午都过了,老爷子确实应该等了许久。来日方长,他收起这股念头,唤人进来伺候洗漱。
他二人成亲,音歌和小茶就到房中侍奉。新婚次日要穿的衣裳,昨日就已经备好,只等洗漱过后就可以换上。
穿戴过后,又唤了屋外的喜娘进来。
新婚次日,尚有礼仪未完。
新婚伊始,夫君给新夫人画眉,新夫人给夫君梳头。
寓意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先是孟云卿这头,喜娘呈上牛角梳,孟云卿接过。
“一梳梳到尾。”
“二梳白发齐眉。”
“三梳子孙满堂。”
“四梳福临家地。”
……
祝辞声声,喜娘的声音萦绕在耳际。她捏着牛角梳,为他梳头束发,唇畔微微扬起,却心无旁骛。
就连他透过青黄色的铜镜偷偷看她,也没觉察。
待得梳好,才从铜镜里瞧见他,玉冠束发,薄唇轻抿,一袭风华绝伦。
另一侧,喜娘又呈上磨好的石黛。
新婚次日,夫君要给新夫人画娥须眉。
娥须眉好画,她的眉形昨日子桂和汀兰就已经修好,他只需沿着眉形轻描即可。画眉的石黛是青蓝色的,同她的唇上胭脂相映益彰,又衬得她眸间清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