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哽咽。
想起她在金洲遇到娉婷,沦落烟花柳巷之地,浑浊不堪。
“孟云卿,我为何不该恨你!”“我宁肯你当初撵我走!!”她认出她来,彼时眼中的戏谑,至今仍叫人不寒而栗……
“姑娘……梦是反的。”她反过来安慰她,“姑娘待我这么好,姑娘赶我走我都不走。”
她上前,鲜有的抱住孟云卿。
孟云卿怔了怔,就也拥了拥她。
这一拥,就仿佛隔了两世一般,她眼中涌起的氤氲不让她看见。
耳畔,一个温暖的声音道:“姑娘,即便明日娉婷嫁人了,也要伺候姑娘。”
“好……”她敛眸。
(第三更年关)
翌日,良辰吉日。
孟云卿也起了大早,小茶来伺候,音歌和苑中的丫鬟们都去娉婷那端帮忙去了。
自然不需要这么多人帮忙,多半都是去看热闹的。
“那赶紧扶我洗漱。”要说看热闹,孟云卿也不想落在后面。天都见亮了,怕是妆都花了些时候了,她要赶紧去看看。新娘子的妆,是一生中最好看的。
譬如那个时候的沈琳,简直美得惊若天人。
娉婷的大喜日子,她不想错过许多。
小茶手脚也利索,今日的主角是娉婷,她简单梳洗就往娉婷房间那头去。
屋外,堆了一堆丫头片子,孟云卿觉得这府中的丫鬟们怕是都来了。
“小姐。”一人发现了她,便都通通让开位置来。
各个脸上都是笑嘻嘻的,应是方才都围在屋外,透过窗户缝往里面看。
孟云卿笑了笑,推门进去。
唉,这屋里还有一堆。
一人手中拿着一些器皿,说是来帮忙的,其实哪里用得着这么多人。
“姑娘……”娉婷见了她,想起身见礼。
孟云卿连忙喝住:“不用了,子桂和汀兰还在上妆呢。”
子桂和汀兰才笑着松了口气,有人一直不好意思,左顾右盼得,妆都花了许久,还没有成型,自己还在四下里看。
大红的嫁衣倒是好好穿上了,喜庆得很。
她少有穿这样鲜艳的颜色,衬得肌肤娇艳,很是好看。
孟云卿笑了笑,音歌端开凳子,让她坐。
她也不推辞,就托腮看着镜子里的娉婷,同旁人一道加入“评头论足”。
譬如,娉婷平日里木木的,你看子桂上了眼妆后,都有神了。
那可不是,这胭脂的颜色真好看,日后我若嫁人了,也要用这个颜色的胭脂。
人家娉婷是脸瘦,你的脸圆圆的,用这个颜色显得脸大。
你才脸大呢,你看那对耳坠子多好看。
那是人家娉婷生得好看。
……
总归,屋内屋外七嘴八舌的,又都不小声,怕是通通被镜子前的人听了去。
才会扭扭捏捏不好意思,她一扭捏,子桂和汀兰就不好做了,便让音歌去关窗户。
音歌去关窗户,窗外就一哄而散。
隔了不久,窗缝又被推开了,又塞了一堆脑袋进来,热闹得很。
子桂和汀兰恼得很。
孟云卿却觉得有意思得紧。
子桂和汀兰都快哭了,再闹下去,赶不上吉时了。
孟云卿才认真了起来。
“嘘,都不许再乱子了。”她转身朝身后道,屋内屋外才都安静了。
娉婷也才坐得端正了。
又了良久,这边进展良好,屋外不知谁喊了声,“该放鞭炮了!”
窗台上围着的那群就争先恐后放鞭炮去了,音歌笑了笑:“还就是还有半个时辰了。”
还有半个时辰新郎官就要来迎亲了。
娉婷深吸了一口气。
小茶算了算,“新郎官的家在七条街开外,眼下过来真好,应当是现在出门了。”
如此一说,聘婷更紧张了。
孟云卿就笑:“紧张做什么,当是新郎官紧张才是。”
音歌也应声:“那可不是,不看咱们的新娘子有多美,一会儿没准丢了魂去。”
娉婷就差羞死了。
“哎呀,低头做什么,快抬头。”子桂拍了拍她肩膀,她才又正襟危坐。汀兰看了又看,又调整了发髻的位置,才满意笑了笑:“起身看看。”
看看衣裳和首饰搭配得好不好。
娉婷照做,又按子桂说的轻轻转了两圈。
子桂也扫过:“这便好了,快去那边坐好。”
那边指的是床榻。
衣裳和妆束都弄好,再给她盖上红盖头,就坐在床榻上等着迎亲的队伍了。
娉婷似是有些闷,想伸手去揭。
子桂赶紧止住,“这可不能揭,要等新郎官接的。”
屋内就跟着笑起来。
孟云卿早前就问过要不要被娉婷备些吃食,怕她饿着,子桂说不用。平常人家成亲,都是中午家的酒席,不必等到晚上就可以揭盖头了。
孟云卿便也作罢。
“姑娘……”娉婷心中还是忐忑的,就唤她。
孟云卿便在她身侧坐下:“都要嫁人,怎么还像个小姑娘似的?”
音歌和子桂,汀兰笑作一片。
再隔稍许,有小厮来了屋外:“小姐,侯爷让来问一声,这边好了吗?新郎官要到了。”
“好了好了。”音歌应的。
小厮就跑去回段旻轩话了。
等到吉时前两炷香时间,苑内都能听到唢呐开奏的声音,有些吵,却喜庆得很。一声一响,都仿佛在倒计时,娉婷攥紧了膝盖上的裙衫,隐隐有些抽泣。
“哎哟,姑奶奶!”子桂反应过来,“这时候可不能哭。”
马上就到吉时了,再哭没法补妆了。
娉婷却忽然哭得更凶。
子桂和汀兰赶紧揭开盖头,这脸上都哭得花花一团,音歌哭笑不得。
此时门外的鞭炮声又起,有人吆喝一声,新郎官来了!
“祖宗!”子桂都急了。
娉婷就哭得更凶。
孟云卿扶了扶额,新郎官就在门外,这里面还在补妆。
——这怕是她见过最恼人的婚礼了。
……
腊月二十七日,“鸡飞狗跳”将娉婷嫁了出去。
晌午时,孟云卿和段旻轩跟去了付鲍家,也吃了酒水,许多都是付鲍的兄弟和亲戚,她同段旻轩在,旁人热闹不开。简单吃了些酒,同付鲍娘亲说了几句,两人就离开了。
音歌和几个丫鬟,倒是留到了很晚才回府。
留了马车给她们,孟云卿也不着急。
等音歌几人回来,还同她眉飞色舞说起闹洞房的事情来,有趣得很。
孟云卿捂着肚子笑了许久。
她早前就同娉婷说过了,马上是年节,她嫁过去后不着急回来,等正月初五后再说。段旻轩也是这个意思,付鲍跟了他许久,新婚之喜,他想多给他些假期,也当陪陪付鲍娘亲了。
两人一拍即合。
只是腊月二十七一过,年关就真的不远了。
先前府中各处还只是张灯结彩,腊月二十八开始就开始陆续将灯笼都点燃,沿着侯府花苑内走一遭,都是灯火通明,年关的气氛更浓。
福伯带着下人们准备各处的年货,各个脸上喜气洋洋。
孟云卿只觉这里的年关除了人更少些外,同定安侯府也没有什么不同。
娉婷不在,音歌和小茶带着丫鬟们开始包红包了。
大大小小的,都要准备些,正月里要用掉不少,还要讨些好兆头。
光是红包,都得要包上两日。
还有屋内的窗帘,床被都要准备换新了,新年新气象,真个蕙兰阁上上下下就忙碌得很。
到了腊月二十九,意来坊和碧芙苑总算将改后的礼服和首饰送来。
孟云卿试了试,子桂和汀兰才松了口,这回还好,都不需要大改,小的问题,她二人都能用针线弄弄,如此一来,倒是能赶上大年初一入宫拜谒的。
孟云卿如获大赦。
等这块心头大石头落地,竟然就年三十了!
娉婷不在,小茶和音歌两人就起得很早,将蕙兰阁内的大小事宜打理了一翻。
等孟云卿起来,苑中倒是井然有序。
用过早饭,段旻轩就来了蕙兰阁,同她一道去忠孝居看老爷子。
孟云卿看了看他,穿得都是她早前给他赶制的新衣。
里衣,中衣,外袍都是,她看着便觉得欢喜。
她做的时候,音歌和小茶都在一旁看,段旻轩穿在身上,两人自然也认了出来,便啧啧赞叹了几声:“姑娘这手艺,怕是比意来坊都差不了多少。”
小茶才是惊奇:“也没见小姐改过,怎么大小都这么合适。”
孟云卿脸色就有些红,她是对他身形熟得很。
总归,眼下不能让她们二人再说下去了:“是去爷爷那里吗?我吃好了。”赶紧领了段旻轩出屋。
音歌就在身后取了披风和围巾:“姑娘,等等……”
她才不要等,段旻轩好笑得很。
等到忠孝居,许卿和已经在老爷子那里了。
大过年的,两人都换上了新衣。
老爷子穿了红色,神采奕奕,小鬼头穿了红色,倒也很精神。
许卿和就道:“我从未穿过红色的衣裳。”他还有些不习惯,只是老爷子非要他穿不可,他又不好拒绝,孟云卿就偷笑:“还是爷爷能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