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衢州城回京,她同他就不像早前拘谨。
“为什么让我住蕙兰阁?”孟云卿也主动问起,阿玉下午的话分明是胡诌,她是不信的,“是你的意思,还是爷爷的意思?”
“我的意思。”他言简意赅:“我住隔壁。”
她想了许多版本,譬如蕙质兰心,譬如景色宜人,譬如这里有汤池……
结果,缘由竟是近。
孟云卿忍俊不禁。
他又看她:“两处苑子在后苑是通的,我要见你,或者你要见我,都不必绕远。”
她意外,显然并不知晓。
“下午时候,小茶没同你说起?”他问。
孟云卿摇头:“许是……小茶也不清楚吧。”心中却想着,还或许是苑子相通这档子的事情,原本阿玉才是伺候她的人,小茶也不知当不当同她说起。
“我领你去看看。”他提议,“晚些,也可以去我那里沏壶茶。”不管前厅的那些麻烦的人走了没有,但在蕙兰阁和霁风苑这两处总归是清净的。
他并不想今日应付这些人。
孟云卿道好。
“云卿,慢些。”踏过浅着溪水的石阶,这条路比旁的更近,他伸手牵她。
她也听话伸手。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浅着手踏过去。
他走在前面,她就踩着他的脚印过去。
鞋底稍稍没了些水渍,却很稳妥。
她忽然突发奇想:“这里的冬日会下雪吗?”
珙县的冬日会下雪。
燕韩京中更偏北些,冬日里的雪下得比珙县还要大些。
苍月在燕韩的南边,她早前没有问过旁人,只是觉得以蕙兰阁里的景致,若是再衬上一些冬日里的飘雪,会很美。
他想了想,“下过一次。”
下过一次,便是几乎没有下过。
孟云卿有些失望。
他又道:“树上的绿叶未落,上面还挂着薄薄的一层雪。内湖那里不会结冰,但湖中亭的屋檐中会覆着一层白雪,很好看。”
孟云卿就有些惊讶。
苑内又没有松柏,冬日里的绿叶和白雪,她在燕韩的确没有见过。
他先前说的内湖飘雪,她也好奇想看。
“今年的夏日也不算热,兴许到了冬日也是个寒冬,等等看会不会下雪。”他向来猜得中她的心思,孟云卿也点头,她盼着今年冬日里下一场雪。
等到后苑,果真有一处小门。
小门是开着的,门上绕着蔓藤,蔓藤上还有蓝色的花卉,在灯火的映衬下仿佛是一幅手绘。她下午和小茶路过这里,只是没有留意。
“这里过去就是霁风苑。”蔓藤有些低,他过得时候要伸手撩起蔓藤上的枝条,“蕙兰阁很久没人住了,一直空着,这里就生了些藤条。”
孟云卿个头不高,又有他在前面引路,也不怕藤条落下来打在头上。
小茶也远远跟着,没有上前帮忙。
等过了这扇小门,霁风苑那头的景色就全然不同。
若说整个蕙兰阁都以树荫,溪水和林间小道为主,那霁风苑便是名副其实的清风霁月。苑中有比内湖小一些的湖泊,唤作“霁月湖”。湖心里没有湖心亭,也没有旁的冗余,清风晚照,就悠悠落在湖中央,水波漫漫,别有一番意境。
“这里的景致好。”孟云卿不由赞叹。
他转眸看她:“喜欢就搬过来?”
嗯?她微楞。
他又低头道:“也等不了多久。”
她才明白他的意思。
嫁过去,就同他一道住在霁风苑了。
霁风苑的灯火本没有蕙兰阁清亮。
但月色的清晖铺满了整个湖面,他的侧颜隐在清晖里,煞是好看。
“小茶。”他朝身后唤了声。
小茶快步上前,“侯爷。”
“先去我屋内,把沏好茶。”他平常声吩咐。
小茶照做。
茶杯要洗,茶叶要温,还要沸一趟水,时间有些紧,小茶脚下生风。
的确是个老实的,他笑了笑。
待得小茶跑远,他伸手将她箍在怀里,俯身,将唇畔贴上她的侧颊,轻轻沾了沾。周遭没有旁人,他的声音便比月色还要撩人些:“今日在府中做什么了?”
“沐浴,睡觉,吃饭,去蕙兰阁走走,同阿玉和小茶说话。”她也如实应声。
“都说了些什么?”他也继续问。
“说王太尉家的孙女,刘尚书家的外孙女,周太傅的侄孙女,还有谢将军的女儿来了府中,以为你回府了,都在前厅喝茶等着。”
她只听了一遍,却是记得清楚。
“谁同你说的?”他就笑。
“阿玉。”她也笑,“还让我去前厅看看。”
“那你去了没有?”他问。
“没有。”她应道,“有些乏了,就在屋内同小茶说了会儿话。”
他的客人,哪有她去招呼的道理。
“不去也好,反正明日也要见的。”醋意有些浓,他会意。
“她们日日都要来侯府?”她好似惊奇得很。
她分明是有意的,他顺水推舟:“是,恼火得很,得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她就噙着笑意,不说话了。
“云卿。”他忽得松开手,然后走到她身前,悠悠道:“上来,我背你。”
“背我做什么?”她问。
“逛霁月湖。”他伸手,那时从衢州城回茶庄子的路滑坡,马都被泥石流冲到了山坡下,他就是这么背着烧得迷迷糊糊的她逃命。
他俯身,她也揽上他的脖子。
他起身,她的头就依旧靠在他后背,听着熟悉的心跳声,莫名安稳。
“云卿。”他的声音仿佛是从心跳里传来的。
“嗯。”她应声。
“你真该少吃些了。”他是嫌她重了,“明日要罚厨子的月银。”
孟云卿噗嗤笑了笑,“厨子背了多少黑锅。”
他也笑:“幸好嫁衣是红色的。”
“为什么?”她揽紧他。
“红色显瘦。”
孟云卿笑不可抑,“我若是瘦不下去,怎么办?”
“那我只能吃胖些陪你。”
画面太醉人,孟云卿想了想都觉一哆嗦,“还是我少吃些吧。”
要不白白糟蹋了某人的好相貌,暴殄天物,她怕是要遭京中贵女们诅咒的。
“云卿。”
“嗯?”
“没有别的想问的?”他侧眸笑了笑,她也该问起了,只是一直不说。
他便一直等着。
等到支开小茶,又等到这一圈都快要走完,她还是守口如瓶。
只能他开口问起。
孟云卿果真笑了笑,贴上他耳朵,悄声道:“不是说,府上有羌亚美人吗?”
意思是,美人呢?
他诚恳道:“怕有人不高兴,就请福伯送走了。”
孟云卿明知故问:“有人是谁呀?”
“沉鱼落雁,蕙质兰心,既会煮茶,又会讨老爷子欢心的孟姑娘。”他也应得全然不顾颜面了。
“哦,那你同我说说,那个能歌善舞,美貌动人的羌亚美人是做什么的?”她依旧笑眯眯的,周遭的醋味却更重了些。
“被人强塞来的。”
“不是花大价钱买来的吗?孟既明和游玉迅还去捧过场呢,全京城都知晓。”她也记得清清楚楚。
“钱也是强塞来的。”
孟云卿又道:“那岂不是便宜你了?”
段旻轩叹气:“终日在府中,吵死了。”
孟云卿启颜,头重新靠回他肩膀,吐气的芬芳,就绕在他耳畔潆绕,当真比这月色还要撩人些。
“明日真的有那么多人来?”她问。他先前说,明日怕是会有一大堆人来府上,就连福伯都去准备明日府中的用度和安排去了。
“云卿,你在怕什么?”他莞尔。
她也说不好,只是她从未来过苍月京中,也不知晓这里的人……思绪中,却听他开口:“你是老爷子的孙女,谁来围观,只需高调就是了。”
额……(⊙o⊙)…
“这样才像老爷子的孙女不是……”
第146章
这一夜,孟云卿其实睡得并不踏实。
许是初到京中,侯府又有些陌生的缘故,许是娉婷和音歌也都不在身边的缘故。那时候在衢州城,她大病未愈,高烧着,段旻轩就夜夜守着她。
后来爷爷到了衢州城,他也会在她睡前同她说话,她也并不认生。
等到宣平侯府,他选了蕙兰阁。
蕙兰阁同霁风苑相通,他是怕她不习惯。
晚间在霁风苑喝了茶,他要送她回蕙兰阁,她寻着理由推辞了。
原来他若不在,初到侯府,对她而言终究是陌生的。
明日还要应酬,她睡不着也需卧床养神。
微微撑手起身,吹灭了床头的灯火,又扯了被子披上,侧身在床榻躺下。
主屋的床榻很大,足够她来回翻身的。
便总觉空捞捞的。
侯府里不比衢州城,人多眼杂,段旻轩也不能日日来哄她入睡,只盼着娉婷和音歌早些来京中就好,也不知音歌娉婷在那边如何了?
……
这一趟,就在床榻上想了许多事。
何时入睡得都记不清了。
总归一宿无梦,再醒的时候,阳关透过窗户照了进来,些许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