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顺水推舟——昨日里去甲板上受了风,晕船晕得更厉害,只想在屋里困着歇会儿。
她上船就开始晕船,自圆其说也合情合理。
……
许是心诚则灵,这两日果真被她躲了过去。就连靠岸下船这等耗时耗力的琐事,都没有看见“鬼畜”半分身影。
心中不免窃喜。
郴州本来救是燕韩中部的交通纽带,前来郴州中转的商旅诸多,去往天南海北的都有。
天下间哪有这么巧得事?在珙县遇到一次,在入江的船上又遇到了一次,还能在进京的路上遇到?
若是遇到,早就该见到了。
孟云卿心情大好。
之前的马车在陶镇码头就置掉了,江船横渡,带上马匹不方便。郴州的交通四通八达,寻几辆马车很容易。
许多商船上就提供这样的服务,船客只要付了定金,下船就可以拿到马车。
是以,当行李陆续从船舱搬下来的时候,船家连马车都已准备妥当,中途不需要做耽搁。
孟云卿心底唏嘘,思绪便到了别处。
前一世,她和宋景城一直藏在货船当中,等货船靠岸才草草下船。当时是夜半,连落脚之处都没有。
还是腊月,天寒地冻,最后是拉稻草的车夫可怜他们,才带了他们一程,离开了码头。
那时她和宋景城才从清平逃出,身上的铜板等到了郴州总共没剩下几个。到郴州的第一晚,只够买两个馒头果腹。当时宋景城啃了不到一口,就推脱晕船咽不下去。
她心底澄澈,却从不戳破。
“锦年,等再过两年……”他看她,喉间酸涩,声音便有些发沉。
“嗯。”
……
“云卿,”沈修颐唤她,她思绪才收了回来。行礼都已搬上马车,想来行程都准备妥当了。
“之前忘了同你说,此次回京,有人会和我们一道。”
郴州到京中还有二十余日。
能一道同行二十余日的,应当关系匪浅。
孟云卿若有所思,就听远处阵阵马蹄声响,转眸看去,两骑一前一后,片刻就勒紧缰绳,纷纷停在眼前,激起扬尘。
孟云卿掩了掩袖,遮挡鼻尖灰尘。
她没想到沈修颐口中的有人,会是两人?
待得看清,方才两人一前一后下了马背。
前一人身着戎装,声音洪亮有力:“沈修颐!”
着实吓了她一条。
另一人则斯文许多,悠悠开口:“卫,有旁的姑娘在,就不能小声些,粗鲁。”
“你!”换作卫同瑞的人瞬间有些恼怒。
“修颐兄,别来无恙。”他没有搭理卫同瑞,而是转向沈修颐招呼,卫同瑞遂而更气。
沈修颐只得摇头,朝孟云卿道:“这是相府的二公子,韩翕。”
孟云卿福了福身。
至于卫同瑞处,沈修颐就道,“这是付三叔的侄子,卫同瑞,方才戍边回来。”
付云的侄子?
孟云卿愣了愣,连循礼问候都忘了,似是有些惊住了。
韩翕“噗嗤”笑出声来。
卫同瑞连脸都绿了。
沈修颐便上前救场,“付三叔的神机营在陶镇剿匪,我们来郴州的路上见过付三叔了。”
言外之意,是被吓过了。
卫同瑞脸色才缓和过来。
沈修颐就笑:“这是我的表妹,孟云卿,祖母一直惦记着,这次让我去埔郡就是接云卿回京中。”
表妹?卫同瑞倒是滞住。
“原来是孟妹妹呀~”韩翕则唤得亲切,“都是自家妹妹,日后唤我一声翕哥哥就好。”
孟云卿暗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还得勉强扯出一丝笑意。
沈修颐解围:“一连在船上困了几日,都无胃口,有没有地方先犒劳一下远道之人?”
韩翕果然被成功转移注意力,得意笑道:“有,早就定好了,八宝楼,吃鸭子。”
孟云卿才松了口气。
……
等卫同瑞和韩翕先后上马,在前面领路,孟云卿和沈修颐才上了马车。
去驿馆要一个时辰脚程,八宝楼在驿馆和码头之间,正好用了晚膳再去驿馆。
孟云卿来过郴州,不过是夜间,模糊得很。
眼下,撩起帘栊,往窗外打量。
“郴州交通发达,是中部的富庶之地,因为往来的商旅诸多,所以这里美食汇聚,相当有名。”沈
修颐顿了顿,又道:“方才韩翕说的八宝楼,就是长风国中有名的酒楼。”
长风国中?
孟云卿好奇:“表哥去过长风?”
沈修颐点头:“从前游学的时候去的,国中的风土人情和燕韩大为不同,有机会说与你听。”
孟云卿颔首。
沈修颐忽然话锋一转,遂又笑道:“不用介怀韩翕和同瑞二人,这一路回京,有他二人在,估计用不了一路,这大半个京城,你都会知晓得清清楚楚,事无巨细。”
呃……孟云卿愕然。
“他们要吵,便由着他们吵去,反正他二人从小都是争到大的,关系好得很。卫同瑞嘴笨些,说不过韩翕;韩翕嗓子没有卫同瑞大,也打不过他。”
总之,见面就吵,不见面就念。
卫同瑞跟随父亲卫将军在边关驻守,下月是将军夫人生辰,卫将军回不来,就让卫同瑞赶回京中给将军夫人庆生。
卫同瑞刚到郴州。
韩翕便得意洋洋到了郴州,美其名曰是来给沈修颐接风的。
果不其然,刚见面就开始针锋相对。
孟云卿低眉启颜,这倒是有趣得很,想来这一路不会无聊了。
第018章 谋划
孟云卿没想到的是,这一幕来得如此之快。
马车约莫行了两盏茶时间就到了八宝楼下。
八宝楼以八宝鸭子闻名,因着长风第一楼的盛誉,往来得商旅大都慕名而来,一位难求。
几人抵达时,早已客满。若非韩翕提前定好了位置,小厮来迎,几人怕是要吃闭门羹。
雅间满座,在大堂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还留了空位。
八宝楼的座位该是提前很早就订满了,韩翕拿得到大堂已实属不易。
孟云卿更是好奇。
前一世,来了郴州一趟,并不知晓所谓的八宝鸭子,孤陋寡闻。眼下,不知这里的八宝鸭子会好吃到什么程度。
恰好韩翕斟了一杯茶递给她,一脸笑意:“孟妹妹是第一次来郴州吧?”
他唤了一路的“孟妹妹”,她近乎免疫。
孟云卿就做倾听状。
韩翕便道:“待会儿多吃些鸭子,京中也有八宝楼,可味道天差地别。”
孟云卿听话点头。
可真正等到八宝鸭子上来,孟云卿才哭笑不得——韩翕和卫同瑞竟会抢当众鸭子吃。
“孟妹妹是客人。”卫同瑞刚刚抬手去夹鸭舌,韩翕便伸了筷子抢下,夹到孟云卿碗中,得意洋洋道:“孟妹妹,这八宝鸭子最好吃的就是这鸭舌了,先尝尝。”
这分明是从卫同瑞口中夺食!
孟云卿心中不免腹诽。
但韩翕说得冠冕堂皇,她只得道谢,默默低头啃鸭舌。
一侧的卫同瑞虽然怔了瞬间,还是由着他,作罢。趁着他同孟云卿说话,伸手去夹鸭腿。
韩翕瞄了一眼,这回倒没有同他多抢。
只是等他将要够着时,悠悠道了句:“孟妹妹,这叫弥足深陷。”
卫同瑞顿住,瞪了他一眼,转向去夹一旁的鸭翅。
“孟妹妹,这是插翅难飞。”
孟云卿满头黑线,只见卫同瑞勉强敛了敛气息,不做搭理。只动了动筷子,退而求其次去夹边角的鸭脖子。
韩翕也不捣乱。
等卫同瑞准备入口,他才堆了满脸笑意,嘿嘿道:“咦,这不是项上人头吗?”
卫同瑞顿时失了胃口!
孟云卿只觉这八宝鸭子吃得甚是惊悚!
等卫同瑞在一旁失了胃口,韩翕反倒喜滋滋得夹了鸭翅到孟云卿碗中,孟云卿受宠若惊。
卫同瑞一脸怒意:“这不是插翅难飞吗?”
韩翕一本正经:“你那是插翅难飞,我夹给孟妹妹的是展翅高飞。”
“你!”
孟云卿呛得不轻,卫同瑞已恼得咬牙切齿。
眼见韩翕又要伸手去夹鸭腿,卫同瑞再忍不住,抢先举筷夺了放在碗中,狮子吼道:“捷足先登!”
声音之大,左邻右舍都转眸看他!
他方才只觉大快人心,拍案而起,全然忘了在八宝楼中,周遭眼中全是匪夷所思之色。
眼下,就有些窘迫地坐下。
但旁人不说也罢,可就连这一桌的韩翕,沈修颐,甚至孟云卿也是一脸尴尬地看他。
卫同瑞更为恼火:“你们什么表情!”
沈修颐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低头去夹菜。
卫同瑞彻底恼怒,干脆直接夹住他的筷子,吼道:“沈修颐,你给我说清楚!”
沈修颐迟疑半晌,才幽幽开口:“卫同瑞,把你的——“足”——挪开。”
卫同瑞一时愣住。
韩翕就指了指他的筷子,面无表情道:“捷——“足”——先登。”
卫同瑞的手就一直僵在半空。孟云卿强忍着笑意,但脸都近乎贴到了桌面,终究还是没忍住,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