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旻轩便笑:“大隐隐于市,魏老先生没教你?”
明知他打趣,孟云卿还是语塞。
正好佟掌柜的茶泡来,她也不同他争,从佟掌柜手中接了茶盏,安静听他二人说起话来。
“侯爷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听语气,佟掌柜也好奇。
段旻轩应道,“听老爷子说起过,佟掌柜今年该是回了燕韩京中。”
佟掌柜同老爷子是旧识,孟云卿听出了几分端倪。
“恰好回燕韩看看,这间店铺一直搁在这里,有店里的人打点着,只是没有名牌,知晓的人也少,都是些熟客罢了。”
他口中所谓的熟客,只怕非富即贵。
花灯除了上元节用,平日里富贵人家宴请宾客时,也会布上好些装饰,显得雍容华贵。
晋阳花灯大多只做熟客的生意,价格还不菲,许多达官贵族想请都请不到。
宫中的宫宴,大都用的晋阳花灯,却不是出自这间店铺之手,而是让了别处的分店做好了运到京中的。
这间店铺,大都是佟掌柜和各地掌事的管事做绘图和样本的地方,知晓的人很少。
“既然都来了,做一盏花灯吧。”佟掌柜相邀,他是指新画一幅样本,而后再手工制作,而不是依葫芦画瓢用早前的模具做出来。
这样的花灯定然与外面的不同。
段旻轩便看向孟云卿,“难得佟掌柜雅兴,云卿,有没有想要的花灯?”
问她?
孟云卿才倏然会意,她说街市上的花灯并不特别的,有人才特意领她来的这里,怕是早就知晓晋阳花灯之事。
佟掌柜面前,她不拂了他的好意。
想了想,记得先前进屋时,看到案几上摆放的皮影,忽的灵机一动,“佟掌柜,能做一幅皮影的吗?”
段旻轩也看向佟掌柜。
“当然可以,姑娘想要什么样的?”佟掌柜爽快利落。
领了他二人往先前的案几边走去,零零散散摆放了数不清的皮影的部件,还有好些是拼凑好的各式人物造型。
孟云卿饶有兴致伸手去摸了摸看。
佟掌柜就道,“皮影的花灯最大的特别之处,是可以做成连轴,转花灯时,各面上的皮影就会跟着动起来,组成几幅活动的图画,或是一个故事,走完一圈就是一个故事。”
这倒稀奇得很,孟云卿面露笑意。
“姑娘可以先挑选人物,也可以挑部件组成新的人物和道具。”佟掌柜很耐心,孟云卿就坐下来,一一细细端详。只是东西拿在手上,就舍不得放下,又去拿其余的,倒像爱不释手。
段旻轩低眸轻笑。
片刻,帽子,胳膊,腰带,腿,手臂,组成了一个人形,孟云卿忽然笑了:“段旻轩,你看像不像你?”
他不知哪里像!
看起来花花绿绿的衣裳,做了一个夸张的东西,要命的是眼睛还特别大。
他不知她是打趣还是认真,便拢了拢眉头。
孟云卿指了指小人上的帽子和腰带,倒是和他今日身上的装束有些挂像。
“再做一个段岩吧。”她自言自语,自顾着去拿皮影。
段旻轩好气好笑,“做他干什么?”
孟云卿抬眸看他。
他竟也随意落座了下来,仔仔细细得挑起皮影里的部件来。他挑得细,她就在一旁看,也不扰他。
他认真做事的模样,倒是和平日不同。
孟云卿就想起早前灯火璀璨处的回眸,映入眼帘玉冠束发和精致的五官。
“好了。”
他忽然出声,她吓了一跳,才立即回过神来。只见他手中的小人也拼好了,倒好认出是个女子模样,可怎么觉得那张圆脸稍稍大了些。思及此处,又听段旻轩悠悠开口,“这回像了。”
像什么?孟云卿凝眸托腮。
昏暗的灯火打在她脸上,映出清秀的侧颜几许,胖是胖了些,却不失为明艳动人。
段旻轩应道,“像你。”
孟云卿脸色便打住,是有些像……可怎么看,都有些胖过头了,像个胖头鱼似的。
段旻轩却似玩味好笑得很。
佟掌柜接过两个人物,看了又看,脸上几许笑意,“皮影我这里备得少,成套的怕是只够做六面。”
段旻轩点头:“六面就好。”
孟云卿明白过来,八面是指八面的花灯,六面就是指六面的花灯。
因为佟掌柜这里是打样的,平日很少做花灯给旁人,一样的皮影能凑出六套来已是不易,还有许多部件没有能一一匹配的,还要找相似的来代替,譬如红色的腰带没了,便要紫色的只留,故而只能追求神似。但转念一想,又觉这盏花灯定是极有意思的。
心中就很期盼。
也不知会做成什么模样?
两人就站在佟掌柜身后看,佟掌柜是熟手,拼凑六套人物倒也没花多少时间,却巧夺天工,孟云卿看了又看。
许是认可了那时她的模样,又觉得亲切得很。
段旻轩唇畔微微勾勒。
“要做什么故事?”佟掌柜兴致也高,索性连样图也不画了,干脆用皮影直接做好。
孟云卿愣住,她光想着一个是段旻轩,一个是她,倒忘了还有六福皮影故事。
段旻轩却道:“第一幅,两人在饮茶。第二幅,姑娘送了公子一本书。第三幅,丽湖游船,周围有很多荷花。第四幅,年关时,一同看烟花。第五幅,上元灯节,一道赏花灯。第六幅,一起上马车回家。”
一气呵成,继而转眸看她,“如何?”
孟云卿怔怔抬眸看他,心跳似是倏然漏了一拍。
他便权当她默认,“佟掌柜,就做这个吧。”
佟掌柜应好。
窗外,火树银花里,又放起了绚丽满目烟花,应接不暇,引得街市上的人群阵阵欢呼。
两人一前一后走近窗边,窗外的繁花似锦犹如幅幅色彩斑斓的画卷一般纷纷映入眼帘,叫人心中浮起几许波澜。
“段旻轩……”她其实轻唤了他一声。
只是在烟花的声音和人群的欢呼声中淹没了,他并没有听见。
孟云卿捏了捏掌心,轻笑带过。
那枚荷花的香囊就隐在袖间。
第111章 【祝】
正月十五上元节一过,日子似是过得更快了些。
孟云卿从灯节拎回来的花灯,音歌和娉婷都喜欢得不得了,每日都会拿出来转上几轮才能看够。
旁人自然看不出上面的皮影是她和段旻轩,也不晓这六面花灯的前因后果,只道这盏花灯很是特别,让人爱不释手。再听孟云卿说起这盏是晋阳花灯的掌柜做的,音歌和娉婷更赞叹不已,果真和旁的花灯不一般,巧夺天工了些。
总之,那盏花灯就被音歌和娉婷挂在外阁间里,随时抬眸都能看见。
孟云卿没有异议,有时也会看着那盏皮影的花灯出神。
出了十五,年节便算过完,京中的喜庆意味也渐渐淡了下来。
京中早前关于陈家后人的传闻,也似乎在不经意间消散了。
听闻正月里,平帝单独召见了定安侯,君臣相安无事,茶话几许,气氛很是愉悦。
平帝还特意寻了礼部来问,齐王和许镜尘的婚事准备得如何了?礼部一一应承。末了,平帝便让礼部警醒点,不要怠慢了这两桩亲事。
都晓齐王娶的是定安侯府的三小姐,许镜尘的娶的又是定安侯府的二小姐,平帝此时问起婚事的筹备情况来,是对定安侯府的在意。惠王之乱,平帝杀伐果断,陈家牵连其中,连陈阁老这个三朝元老都不曾幸免,若是定安侯府的表姑娘果真是陈家之后,平帝岂会如此泰然处之?
只怕陈家的传闻,自始至终都是道听途说的流言蜚语罢了。
难怪这么长的时间,任凭京中风声传开,定安侯府都没有动静,其实也是心中有数罢了。
只是因得这些流言的关系,定安侯府表姑娘和卫将军儿子的婚事搁置下来了,倒叫人几分猜不透。都等到雨过天晴了,沈卫两家的婚事再议岂不美事?
可偏偏定安侯府和将军府两头似是都没有再议的意思。
转眼过了正月二十,又有坊间传闻,说其实定安侯府的表姑娘是宣平侯府老侯爷孟长阔的孙女。
宣平侯是苍月的世家贵族。
论及宣平侯在苍月的地位,怕是比定安侯府还要稳固些。
也因着定安侯府表姑娘的关系,宣平侯接连两次来到燕韩京中都是借住在定安侯府的。
消息一出,便被坐实。
听闻宫中也有人传出,说初七那日,的确是宣平侯同定安侯一道觐见的平帝,还在宫中一直待到了黄昏才折回。如此说来,定安侯府同宣平侯府的关系,平帝也是知晓的。
而宣平侯也确实借住在定安侯府。
原来定安侯府的表姑娘不是陈家的后人,而是苍月宣平侯府的后人?
先前的玩笑便开得有些大了。
那些看衰定安侯府的人,心中就有些惶恐,也不知有没有触怒定安侯府,毕竟连年节都没有走动,生怕惹祸上身。等眼下再看来,全然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后悔不已。
便有不少腆着脸皮往定安侯府缓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