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轻佻声由远及近,庄凝一抬头就看见齐折柳一袭红衣摇着扇子走进屋来,桃花眼里满是兴味与打趣。
睨了他一眼,庄凝收回了视线,淡淡地道:“好好说话。”
已经落坐在床边的齐折柳听了这么一句当即合了扇子捂住自己的心口,控诉道:“小爷我辛辛苦苦跑死了两匹千里良驹才从京都赶来平阳救你小命,你倒好,才刚刚醒过来就翻脸不认人了?”
庄凝心里的确有些动容,但他和齐折柳斗惯了,扬了扬唇,故意道:“我怎么听说你差点儿用你那银针送我去见了阎王爷呢?”他自己中了什么毒心里也有数,兼之方才洪宝的讲述,庄凝知道那不是齐折柳有意而为,但也乐得那这件事去打趣他。
怪医齐折柳最骄傲的就是自己的一身医术,最容不得也是别人瞧不起他的医术。
因此,庄凝的话才说完他就急得要跳脚,“嗳,那可不是我医术不精,实在是下毒的人心肝太黑!”他微微向前探了探身子,“宁修啊,依着你行事的风格,你不会让自己白白吃这么大一个亏,给你下毒的人你是不是知道是谁?”
“山老头人呢?”
“那老头子见你死不了了,早就溜了,怕你烦缠呢。”
“确定不是你又在惦记他的东西,嗯?”
被戳中了心事,齐折柳顿时合了嘴,半晌才看向精神还不错的庄凝,正了脸色问他:“你别与我扯开话题,方才我在外面也听到你和你媳妇儿说的话了,你支开她不愿意她掺和进来,但是我可是你过了命的好兄弟,总不能连我也瞒着吧?”说着磨了磨牙,“你告诉我是谁下的毒,我先去给他弄个差不多的毒尝尝再算账。”
庄凝动了动身子,双手合握,凤眼眼角微挑,淡淡道:“我得罪的人这些年算下来不算少,你猜谁最想取我的命,嗯?”
齐折柳拿着扇子抵住下巴,沉思片刻,摇了摇头道:“你得罪的人不少,可是能动得了你的人却没有,要有,你早该死了百八十回了。”说着他顿了顿,桃花眼微微一眯,要说有手腕有狠心的人倒有一个,“如果那九爷起了疑心,怕是会对你除之而后快,只是九爷远在京都,虽然我瞧着他对你怕是起了戒备,可是理应不会这么快就下手啊。”炤亲王派人盯着东门胡同,同样的他也派人悄悄盯住了炤亲王府,如果炤亲王真的派出刺客了,他不至于一点儿风声也得不到啊。
“谁与你说一定要从京都派人来?”
炤亲王从来没有完全信任过他,他前脚离了京都南下,谁知道宋承琨有没有紧跟着派人盯住他?
齐折柳烦躁的打开扇子扇风,睨了一眼庄凝,“你能不能不跟小爷卖关子了,脑壳疼。”
庄凝面上却露出一抹凉凉的笑意,声音也冷得彻底,“宁昶的孙子,慎远的弟弟如今可就在平阳。”
—— —— —— ——
洪宝急匆匆跑去小厨房准备熬粥,临时兴起想放些白果,翻遍了厨房也没找到以后,就揣着银子跑到白水镇的大街上去买。
买了白果,又顺便买了几分开胃的小菜,洪宝提着东西正准备回去,却迎面遇上了一个算是熟悉的人。
“宁慎修?”
面前的人一身惨绿直,面如冠玉,恰是宁慎修。
洪宝有些意外,竟也没有向以往那样避开他,反而主动迎上去与宁慎修打了招呼。
她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直觉告诉她,宁慎修无缘无故地出现在白水镇绝非什么简单的事情。
宁慎修也早就看到了洪宝,原以为她会向以前那样对自己避而远之,冷不防见小小的个子站到自己三步开外的地方,狐狸眼底划过一丝意外但很快又恢复一派风淡云轻,“原来是洪宝你,真是巧了。”
“宁二公子怎么会在白水镇?”宁慎修虽然性子古怪,但是从来都不是那种会逃课的人啊。
宁慎修的目光落在洪宝的脸上,嘴角轻扯露出一丝笑来,反问道:“那敢问洪宝贤弟怎么会在这儿呢?”
他脸上虽然带着温和的笑意,可是洪宝却觉得后背发寒,她后退了一步,讪讪笑道:“我家有一远房亲戚生了病,因为身边没个人照顾,我就来照料他了,我先不与你叙旧了,我三表叔还等我回去给他弄吃的。”
洪宝说完准备绕开宁慎修却被他拦住,疑惑地抬头,却听见宁慎修淡笑着问自己:“洪宝贤弟难道不请我过府一叙?”
洪宝在心底默默地翻了一个白眼,莫名觉得今日的宁慎修委实古怪,她的鼻尖嗅到一股淡淡的香味,有些熟悉,心里纳罕疑惑,面上却只讪笑着,道:“我三表叔重病,府里难免不太干净,还是等来日回了平阳,我再请宁兄往醉仙楼饮宴吧。”
宁慎修面上的笑意更浓,狐狸眼微微眯起,看着眼神躲闪的洪宝,他藏在袖子里手指微微弯了弯,侧身让至一边,“既如此,等回了平阳,我可要讨贤弟一杯酒吃。”
洪宝捏紧了手里装着白果的袋子,脚步飞快地从宁慎修身旁经过。
宁慎修随之转身,看着洪宝匆匆而去的背影,嘴角的弧度慢慢地放大,一双狐狸眼底却满是阴沉……
—— —— —— ——
“事到如今你打算怎么办,还要继续留在平阳?”齐折柳合起扇子,站在床边看着躺在床上的庄凝,摇了摇头,道,“八宝寨的金矿和平阳的私盐都出了乱子,你露出了马脚,只怕炤亲王也猜到你和宋晗交情匪浅,现在他连我都防上了,可见炤亲王如今已经是蠢蠢欲动,京都那边我猜怕是要出乱子。”
“宋晗会警惕的。”
“噫,听你这话还要继续留在平阳?”齐折柳有些不淡定了。
他不是非要把庄凝扯回到京都那滩浑水里,只是单纯地想让他离开平阳这块是非地。
庄凝伸手指了指桌子上的茶壶,示意齐折柳为自己倒了一杯水后,才笑着问他:“我身上的伤需要几日才能恢复?”
“你的毒是山老头解的,他的药灵,不过三四日毒素便能排净,至于你身上的那些伤口也不深,小心将养着也就十日左右便能好起来。”齐折柳细细算盘着,扭头问他,“你在打什么算盘?”
庄凝喝了一口水,勾唇一笑,“炤亲王按捺不住,然调兵遣将仍然需要些时日,如今只能和他比谁的速度更快。”
“什么意思?”
“八宝山和平阳城这边的路已然走不通,他要换路走了,我们也只能另辟蹊径。”庄凝眯起凤眼,“折柳,这两日你立即动身悄悄地回京都去寻宋晗,让他早作防备,另外去静心庵让闻莺回洪家。”
齐折柳皱了皱眉,“闻莺去洪家做什么?”
庄凝挑了挑眉,笑道:“当日离京时朱家便有异动,他们跟炤亲王走得近打的就是洪家的主意,这洪家可不能出事。”
洪家乃是大楚第一皇商,家财万贯,炤亲王一旦把主意打到洪家可就不是什么妙事了。
“你倒是护着你那小媳妇儿。”齐折柳不由打趣了一句,打趣完才疑惑了起来,“我来的时候见你支开那丫头去给你熬粥,怎么都这么久了也不回来啊?”
庄凝倒没觉得奇怪,毕竟洪宝的厨艺如何他心知肚明,即便是熬粥,她也不知道要折腾多久。
“你这几日也没好好吃过东西,接下来还有硬仗要打,肚子可不能饿坏了,我替你去催催你媳妇儿。”
齐折柳摸了摸自己的肚皮,也觉得有些饿了,说完便真的转身出去找洪宝了。
不过片刻的功夫,齐折柳便又折了回来,一见庄凝便道:“小厨房压根没有人影,锅灶都是冷的,问了看门的说是一个时辰前就出去到街上买东西了,现在也没回来。”
庄凝闻言当即坐了起来,不小心扯到身上的身后也顾不得,皱眉问道:“你说什么?”
“听说去买白果了,可这么个小镇子来来回回也用不了多少时间,你小媳妇儿怕不是在街上迷了路?”齐折柳说着挠了挠头,想不明白。
庄凝却没来由一阵心慌,伸手掀开身上的锦被便要下床。
齐折柳眼疾手快地拦住他,“你这是做什么,不知道自己的身子现在还虚吗?”
庄凝面色凝重,蹙眉沉声道:“我担心宝儿会出事。”
“能出什么事,许是街上有什么热闹玩得忘了时辰也不一定。”后一句话齐折柳说得有些心虚,这两日他冷眼瞧着,洪宝对庄凝可是关心的紧,再不着调应该不会让庄凝才醒过来就饿肚子,那么……“宁修,你先别着急,我这就去街上给你找人。”
说完,齐折柳就把扇子收了起来,转身匆匆地出去,顺带着把半路上遇到的长风也拽走了。
两个人去找也快一些。
厢房内,庄凝却没有心思继续躺着休养,他掀开被子准备起身,可到底好几日没有进过食身子发虚,勉强扶着床柱站了起来,一步一挪地走到不远处书案前,书案上摆着一个染了血迹的荷包,他伸手拿起来放到鼻子前闻了闻,除了刺鼻的血腥味以外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这是他当时从下毒人身上扯下来的,这香味很熟悉,四年前他曾遇见过,只是那个人明明不是宁慎远,为什么身上也总带着这味香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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