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过礼节,老皇帝还要赶去顾姮与顾末的婚礼上坐高堂之位。众人先是恭送了圣驾,再将宁禾与顾琅予迎入了洞房中。
宁禾盖着盖头,望不清脚下的路,她被拥簇着进了洞房,身后的命妇们便放开了手,而因为不能望见方向,宁禾无意间脚下绊到了矮凳,身子朝前踉跄扑去。
眼看就快要跌倒的瞬间,身子被人稳稳搂住。一双有力的手臂搂上腰际,她的盖头也在这踉跄中甩落在地。
凝眸,视线一片清晰,顾琅予正搂着她的腰,殿内,四周围满了人。
今日的他俊朗惊人,他一身大红长袍,肩头的蟠龙纹蔓延胸前,如墨黑发直直垂下,发间只斜插了支青玉钗,看似简洁的大婚装束,却更将他精心雕刻的五官衬得分外耀眼。健硕的身体紧紧贴着她的,腰间的大手不住传来温热之感。
第22章 大婚(二)
那一向冷漠而不苟言笑的面容竟在她凝视的这瞬间朝她绽起了笑来,“皇妃,当心脚下。”深色的眸子恍若盎然□□,氤氲出一汪似水柔情。
殿内众人落下口气,有命妇在赞叹:“瞧这郎才女貌,果真是佳偶天成!”
顾琅予的笑意依旧未减,宁禾却率先退开这拥抱,站定福身:“多谢殿下。”
“从今日起你我已是夫妻,不必这般客气。”他的声音也似一汪春日的潭水,仿佛微微拂过一缕风便能撩起波光涟漪。
是么,撩起涟漪?宁禾心中冷冷一笑,顾琅予,当着众人,不过是你演的好戏罢了。若你今日娶的是别家女子,那这女子一定沉溺在你这俊朗的柔情里,但你可想错了,站在你身前的人早已发誓不再涉及儿女情长。
有命妇端来合卺酒,“请三殿下与三皇妃饮下合卺酒,合卺而酳,喜成连理。祝殿下与皇妃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百年好合?宁禾并不打算与身前这人过百年!
顾琅予从命妇手上接过酒盏,递到宁禾身前,依旧是目含柔情地望她:“皇妃,慢慢喝。”
宁禾伸手接过,与顾琅予交臂将酒朝自己送入,然而这迎面而来的酒气却再次让她胃中激起一股恶心,她忙以袖掩面,后退了一步。
阿喜隔她远,只得忧心地频频望来,“皇妃,你可还好?”
这一股恶心翻涌着袭上喉间,宁禾说不出话来,难受至极。
阿喜担忧道:“殿下,皇妃来京途中身体不适,因大婚紧迫而未请大夫瞧,恐怕此刻不适合饮这酒……”
话到最后,阿喜的声音渐渐低微,毕竟这是素来冷漠的三皇子,毕竟此刻殿内有众多人,她这一说恐怕要惹得这三殿下不悦了。
然而顾琅予却面露担忧,含情脉脉地望着宁禾,“哦?那这酒便由本殿来喝。”说罢,他温柔地从宁禾手上拿过酒,一饮而尽。
外人眼中,这真的是一个皇子无限的恩宠呵。众人皆含笑交谈道“瞧三殿下多疼皇妃”。而宁禾心间却十分恼怒,她果真是小瞧了顾琅予,为了这储君之位,竟将这戏演得这般认真。
胃中稍微好受一些,宁禾朝顾琅予含笑,同样柔声说道:“多谢殿下关心。”
顾琅予含笑望了宁禾一眼,转而朝众人道:“既然皇妃身体不适,这酒也都喝了,便让皇妃好生歇息吧。”
他这一下令,众人皆都陆续退离。而顾琅予亦朝殿门走去,临出门前,他回眸朝宁禾望来。这一眼,屏退众人,已无温情。
这一眼,是那个冷漠倨傲的男子惯有的眼神。风平浪静,无波无澜。
宁禾同样深深回望了一眼顾琅予。这对视只瞬间,宁禾便已将目光移开,淡声开口:“阿喜,关门——送殿下。”
这一句话挑起了顾琅予的恼怒,然而外面还有群臣的恭贺,还有喜宴未尽,他只得离开了大殿。
殿内侍立着六名宫娥,其中有一年长的约摸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她手上拿着喜帕,朝宁禾行了礼道:“皇妃,依照礼节,你还需盖上盖头,晚间等殿下来揭。”
“你将喜帕给本宫的婢女阿喜,都出去吧。”
“那奴婢们就候在殿外,皇妃且随时唤奴婢。”
一众宫娥悄声离开大殿,阿喜将喜帕放入了妆台,宁禾不由一笑:“小丫头竟然知晓我的心思。”她本就不欲再盖这盖头,只想好好休息。
阿喜眨了眨眼:“阿喜是小姐的婢女,小姐叹声气阿喜都知道是因为什么。小姐累了半日,可不想再蒙着盖头傻等下去啦。”
宁禾微微一笑,转身进了这间宫殿的寝殿内,她卸下厚重的头饰躺到床榻上,只想好生歇会儿。今日起得实在是太早了,这身子沾了床便沉沉睡去。
阿喜轻轻阖上房门,守在了前殿。
快到戌时,有婢女在殿外禀道:“皇妃,殿下命人传来话,就快到享宫了。”
阿喜打开殿门道:“皇妃知晓了。”
于是进殿将已睡了两个时辰的宁禾唤醒,宁禾无法,只得尊着这礼仪盖上了盖头,直直坐于床榻上等候这已是她名义上的丈夫归来。
她肯遵守礼仪,无非只是因为祖母的不易。
然而坐了半个时辰,顾琅予也未过来。阿喜朝殿门处侍立的婢女询问,婢女才道顾琅予被皇子拦下,喝些喜酒便来。
就这般足足坐到亥时,殿门外才响起一串虚浮的脚步与婢女整齐的行礼声,“三殿下。”
阿喜忙入前殿,顾琅予抬手一挥:“所有人先出去。”
宁禾坐于寝殿的床榻上,听着殿外的声音,听着顾琅予渐渐逼近的脚步声。眸光处,依稀能见着他革靴尖头覆的东珠。
一股酒气逼近,盖头顷刻间被掀起,眼前也霍然开朗。身前,正是一身酒气的顾琅予。他虽喝了酒,却未沉醉,硬朗的面容冷峻,紧抿的唇不曾松懈,深邃的眸光落于她周身。他清醒得很。
顾琅予并未用玉如意来揭这盖头,而是直接伸手一把扯下。
宁禾安静端坐于床沿,静静望着身前这人。
顾琅予勾起一抹魅惑的笑:“你肯定在疑惑,为何本殿会娶你。”
宁禾淡声开口:“恕殿下高看了自己,我并不觉得疑惑。”
“哦?那你说说看,本殿堂堂天之骄子,为何会娶你一个名声失尽的女人?”
鼻端的酒气浓重,宁禾胃中又泛恶心,然而顾琅予却是直直地在望着她,她知晓,这人不止清醒,甚至在此刻比往常都还清醒,因为,因为他眸中的那一丝厌恶。
“殿下既然厌恶我,却要公然求娶我,说到底,无非是为了安荣府这道争储的势力。”
顾琅予双眸一惊,却是笑道:“不错。然而这并非真正的原因,六皇弟已娶了你长姐,本殿并未再想娶安荣府任何一个女人。”
这次换做宁禾震惊,她摇头:“不可能,你既然已经娶了我,目的达到了,自当不会再承认。”
“宁禾,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了。”这次,是顾琅予将这句话还给了她,“本殿若想要安荣府的势力,大可娶你的二姐,你的四妹五妹,她们比起你来——都是清白之身,没有污名。”
第23章 洞房夜
宁禾怒目而视。
顾琅予却好似极喜欢看她动怒的样子,他的笑意更甚,“天下人皆道我顾琅予冷漠如铁,甚至连父皇都在背后道我心性冷血,若本殿不做些异于常人的举动,怎能让天下人信本殿也有这般慈悲心肠。”
宁禾震惊地望着顾琅予,他正意味深长地勾起笑,像望一只兔子一般望着她。
难道在他眼中,为了自己的目的,就可以这般伤害旁人?他可知晓,她死过一次,好不容易得来新的生命,却生生断送在他的手上。
宁禾心间气急,这一刻她更觉得自己重生在这古代是有多么的可悲:“你真卑鄙。”
“宁禾,你是第一个威胁本殿的人,也是第一个骂本殿的人,起初本殿心中不悦,但眼下你已冠上我妻的名义,在这常熙殿内,你以为你还能如何?”
宁禾说服自己冷静下来,她道:“你想要的不过是储君之位,然而你以为只要娶了我,陛下就会对你改观么?你费尽心思娶一个失去贞洁的女人,云邺举国都在嘲笑你,你的这份心思难道陛下就不会知道!”
这句话对顾琅予却不起作用,他缓缓俯身,紧紧望着宁禾:“所以日后人前,你我要是恩爱夫妻。”
陪他演戏?宁禾不屑一笑:“恐怕这戏不好演。”
顾琅予却不惧她:“演好了,日后本殿休你之时能让人服侍你下半生荣华,演不好,你我已是夫妻,自然是一损俱损。”
宁禾惊愕,是啊,就算她与他互看不顺眼,然而外人眼中他们就是一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倘若有一天顾琅予失势,而她也没有好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