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侯的声音在卧室里低低地响了起来,“臣不过是为时气所感,小病而已,小病而已!只是实在烦着那元日进宫的一套繁文缛节,这才告了病,缩在府里躲清闲,怎想得到会惊动皇上……”
他说着,声音里微带些气喘,又微咳了两声,似乎确实染了些风寒,不过无大碍,中气还算是足。
萧怀瑾忍不住便笑了起来。
“朕就是喜欢穆侯这等直来直往、有一说一的性子。”
“这可巧了,侯爷为了怕繁文缛节而躲清闲,朕又如何不是?”
“所以才不请自来,到侯爷府上看看,也是躲一躲清闲。”
听到这里,穆侯实在是不表态不行了,这便陪着萧怀瑾,呵呵呵地干笑了几声。
随即,萧怀瑾转向一旁立着的舒望晴,笑道:“朕一向知道贤妃孝顺,最是惦念着侯爷,所以这次朕特为没有将侯爷微恙的消息告诉贤妃……”
穆侯看着舒望晴,双眼已经微微地眯了起来。
“……偏巧晴芳仪是青州人,自从应选入宫,就没怎么在京城里逛过。这次朕特为将她带出宫转转。”
舒望晴低着头,向穆侯行了个福礼。
她毕竟只是一介小小的宫嫔,而对方则有爵在身的侯爷。
就在行礼下去的这一刻,她已经能感觉得到穆侯目光凌厉,径直朝她这头看过来。
穆侯,恐怕是在打量她身上有没有带什么兵刃在身呢!
舒望晴想到这里,右手衣袖垂了垂——早先段七命人辗转送进宫来的弩机十分精巧,眼下贴着她的右臂藏着,若没有人上来捏她的胳膊,是万万不会有人发觉的。
“皇上得了新宠,自然是可喜可贺的。臣倒还未贺过。”穆侯撑着榻旁,缓缓地说道。
舒望晴明白穆侯话里有话,暗指萧怀瑾只管独宠自己一个,倒是置昔日于左贵妃的深情于不顾,一转脸,就忘了当日在堂上死撑着不再肯封贵妃的事儿。
萧怀瑾则带着满眼的怜爱,望着舒望晴,说:“芳仪年轻不晓事,若是哪里得罪了穆侯,穆侯勿怪!”
——竟是默认了。
穆侯赶紧将快要吐出来的一口老血吞回去。
舒望晴则借着与萧怀瑾深情对视的机会,一转眼,将穆侯寝居里的情形看了个遍。
她目光锐利,看得出穆侯寝居的墙壁上凿开了几个小洞,洞里依稀能见到黄铜那明亮的色泽,想必是有管道嵌在这些小洞里。
这些小洞大多借着屋内的摆设做掩饰,不易令人察觉。
可以想见,萧怀瑾与穆侯“君臣”相见,却有那么多只“耳朵”,正守在外头想要旁听呢!
第267章 涉险(下)
这时候穆侯双臂一撑,命穆七扶他从榻上起来起来,“皇上到此,臣本就没有什么大碍。自当起来好好‘招待’一下皇上!”
于是穆侯转脸看向穆七,吩咐道:“清禾,去花厅里,将那多宝格上,那只红漆镶云石的匣子里盛着的‘好’茶叶取出来,好生沏了,给皇上奉上。”
穆侯吩咐穆七小姐穆清禾亲自去为萧怀瑾沏茶,不忘了再三叮嘱:
“记住了,是盛在匣子里那只粉彩六角瓷罐里的!”
穆清禾闻言便愣住了。
红漆镶云石的匣子里,哪有什么粉彩六角罐?
早先穆清禾曾经在这花厅中,亲耳听见过穆侯与米伯达交谈,知道那里摆着的其实是一只粉彩六角瓶,而那六角瓶里,则盛着能叫人服食之后两日才会毒发的慢性毒药——据说只要一滴,便能致人死命。
穆清禾听了,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殊无血色。
但是她在穆侯积威之下,素来害怕这位父亲。穆侯只用眼一瞪,穆清禾赶忙敛下了眼神,屈了屈膝,转身出去。
一身管家装束的米伯达便也转身跟了出去。
舒望晴的眼光则一直追随着穆清禾的背影。
而穆侯穆宏才则已经披衣起来,对萧怀瑾说:“臣本就没有什么大碍,在君前又怎敢如此失礼?皇上请稍候,待臣更衣整理,便陪皇上到花厅上说话。”
萧怀瑾轻轻一笑,道:“好说,好说!”
说毕,他携着舒望晴,由侯府下人带着,往外间花厅那边去。
外间花厅里,已经不见了穆清禾的踪影,再看那多宝格上,也已经没有什么红漆匣子的影子。
萧怀瑾气定神闲,径直去花厅上首坐了,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花厅内的陈设。舒望晴陪着他,坐在他下首一侧。
不多时,穆侯已经整束了衣衫冠带,迈着方步来到花厅中,大喇喇地坐在萧怀瑾另一侧的下首。
“看着侯府中的陈设,朕便似乎能觉出一些北境之外的磅礴气象!”
萧怀瑾笑着评价侯府花厅中的陈设。只见这花厅里,壁上挂着的卷轴多是描绘塞外打猎的场景,而多宝格里除了常见的器物,还摆着不少长刀短刃,皆是刀光霍霍,磨得雪亮,应该是当真上过战场,斫过敌首的真家伙。
萧怀瑾一件一件,看得兴趣盎然,一点儿也不觉得突兀或是畏惧。
对面坐着的穆侯穆宏才,这时面上终于露出一点赞赏之色来。
“皇上的这份胆气与豪情,臣以为,并不输与先帝啊!”
“穆侯过奖了!”
于是,萧怀瑾便顺着话头,有一搭没一搭地与穆侯议起北境风物来。穆侯本人也曾在青州住过很久,北境风物,他了若指掌,一时提起北境八月飞雪的气象,就连舒望晴也听住了。
穆侯正口沫横飞,说得高兴的时候,穆清禾的身影,出现在了花厅门口。
只见穆清禾手中举着一只黑漆嵌螺钿托盘,盘中盛着两只上好细瓷的茶盏。她手中的托盘似乎十分沉重,穆清禾托来十分吃力,甚至可以听到茶盏与托碟相撞,发出轻轻的泠泠声。
“管家”米伯达则紧紧地跟在她身后,遥遥地朝穆侯点了点头。
穆侯会意,只远远地看着穆清禾的动静。
穆清禾将托盘奉至萧怀瑾与舒望晴两人之间,顿在一面酸枝木大理石面的茶几上。
舒望晴见穆清禾一对纤纤素手,缓缓将茶盏从托盘中取出来,放在萧怀瑾与她的手边。
在此过程之中,舒望晴一双妙目一直在紧紧地盯着穆清禾的眼神。只见她一直略显紧张,甚至将茶盏放置在舒望晴身边的时候,手臂微抖,将茶水溅出来一两滴,落在大理石的茶几面上,穆清禾却丝毫不觉。
少时,两盏茶已经都奉上,穆清禾咬了咬下唇,抱着手中托盘退了下来。
她转过去站到了穆侯身后,低着头,将那托盘紧紧地抱在胸前。
舒望晴见她依旧紧张,右手紧紧地掐着托盘,连保养得当的指甲快要拗断了还不自知。
自始至终,这穆清禾,眼光回避,从来未曾向舒望晴看过一眼。
舒望晴不觉心中也警觉起来,一排洁白的贝齿轻轻地咬住了下唇。
而萧怀瑾却只是温文尔雅地微笑,偶尔打量打量穆侯花厅中的陈设,间或转眼飞快地瞥一眼身边茶几上的茶盏,与茶盏中那澄清透明的茶水。
穆侯便笑着开口,道:“臣是个北方来的粗人,茶叶什么的,一点儿都不懂得品鉴。这些都是臣的女婿年礼里送的茶叶,说是极好。臣也不大晓得这些,就只有借花献佛,奉与皇上了。”
穆侯说着,穆清禾便紧抱着托盘,将头低得更深。
“臣听闻贤妃娘娘说起,说是皇上于茶道上头,格外有心得,寻常粗劣的茶叶,根本入不得皇上的眼!”
说到这里,穆侯便殷殷相劝,笑着对萧怀瑾道:“若不是女婿提起这茶叶好,臣还不敢将这茶叶奉给皇上……皇上,说来惭愧,臣到现在,都还记不得这种茶叶的名字……”
只见萧怀瑾偏过头,淡淡地扫了一眼茶盏中茶叶的颜色形状,便开口道:“君山银针……”
话犹未完,穆侯双手一拍,道:“这真是神了,就是这个名儿……老臣记了许多次,都不曾记住。今儿皇上一见,就已经知道是什么!皇上真是个中的高人那——”
听见穆侯吹捧,萧怀瑾微微一笑,抬手将茶盏举起,在面前看了看,稍稍闻了闻茶香,随即将茶盏放了回去。
舒望晴在对面看得清楚,只见那穆清禾目不转睛地望着萧怀瑾的动作,见他提起茶盏,惊得几乎用手中的托盘捂住嘴,免得自己惊呼出声;见到萧怀瑾将茶盏放了回去,才似乎微松了一口气,手中的托盘也放落下来一些。
舒望晴见状,自己的一颗心,也不免提了起来——
难道这穆侯胆大包天,胆敢在自家府内谋逆?而穆清禾亲手所沏的茶水里,又有什么问题?
此刻穆侯正嘴角微翘,眼神殷殷,劝道:“皇上好不容易来臣府里坐一坐,又是大节下,便尝一尝这茶吧!若是皇上来臣府里,却滴水未沾,回头教贤妃娘娘知道了,必定要责怪臣招待不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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