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穆侯,当年就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将作为他上峰的左家大举屠戮。如今穆家在宫外结交招揽文武官员,扩张势力,在宫内则由穆妃诞下皇子,其势早已隐约压过皇后……难道,这一切,都是萧怀瑾暗中纵容,一步一步坐视穆家走到如今这地步的?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萧怀瑾淡淡地说来,眼中透着坚决,他决心早定。
“只有这样,才能干净利落地将穆家彻底铲除,绝不留任何后患!”
萧怀瑾将自己的安排吐露给舒望晴听说,舒望晴心头是暖的,背后却隐隐生出一阵寒意。
没想到,萧怀瑾竟能为了她、为了左家做这么多;可也没想到,帝王心术,竟也如此狠绝——固然用权势将穆家诱至巅峰,可也一样将自身逼至退无可退的境地。
她突然明白那天在景怡殿,祁昭仪口中所说的,“看他起高楼,看他宴宾客,看他楼塌了”是何等意思。
可不就是看着穆家一步步地往那高楼上登上去么?越是登得高,摔下来的时候便越是惨烈。
“皇上……”
舒望晴犹想说,这太过冒险,万一哪里出了一丁点儿岔子,穆家便真有篡权夺位的可能。
她的话头却被萧怀瑾拦住。
“晴儿——”他伸出双臂相拥,让女人再靠在他胸前,“你……会信朕吗?”
他缓缓地说。
“皇上……”她亦紧紧靠着他,“嫔妾怎么会不信皇上?”
他能为她做这么多,她又哪里还有借口不信他?
萧怀瑾听见她的真心,当即伸手出去,又斟了一杯酒,一扬脖全灌了下去。
身体又暖了一些,再回头,将她拥起——为了她口中的那个“信”字,他什么都能做得到。
可这杯酒饮过,萧怀瑾却越发地清醒。
“只是这贤妃之事,到底该如何了结才好?”
“朕原本想,朕是能够勉强答应那些咄咄逼人的臣子的,可是此前朕在朝堂之上,见到那些奏本,那些为穆氏而上的请封——朕根本就……根本就做不到!”
他根本就无法违逆自己的心,拱手让穆氏得去贵妃之位。
“皇上,”舒望晴柔和地在他耳边开口,“示弱并不一定就意味着放弃;有时,孤注一掷地不肯放弃,也是一种示弱……”
她刚刚这么说,萧怀瑾已经彻底明白了。
他双臂一紧,将怀中的女子拉近自己胸前,面对着她娇美的面容,再也按捺不住,深深吻了下去。
“晴儿……朕多么有幸,此生竟然有你!”他越吻越是热情,眼前晃来晃去的尽是她澄如秋水的眼波。
他便去吻她的眼睛,都说眼里折射的是人的灵魂——那他,是应该在吻那个他想要魂梦相依的灵魂了吧!
第250章 窗户纸
瑶光殿中,暖意渐渐蒸腾。
萧怀瑾渐渐情动,一时将诸事都抛在脑后,只专注而细致地吻她。
两人唇齿交缠,缠绵良久。
萧怀瑾渐渐觉得身上燥热起来,也不知是酒意,还是他自身的热情。
一时舒望晴便觉得萧怀瑾一双手滚热作烧,已经渐渐欺到自己衣内来。两人肌肤相触,忍不住都呼吸加快。萧怀瑾更是在舒望晴耳边哑哑地唤了一声:“晴儿!”
原该忘情相拥的这一刻,舒望晴却终于还是未能彻底“忘情”,她纤腰轻扭,从萧怀瑾怀中挣了出来,按住了萧怀瑾的手,低低地道:“皇上——”
萧怀瑾原本早已动情,此时见到怀中的女子粉面含羞,却轻轻挣着身体躲开了。
“皇上,今日,今日是……”
他原本心思敏捷,善于窥测人心,只在这一刹那间,已经明白了舒望晴的意思。
今天原是忌日——
是左寒云的忌日,也是好多人的忌日——
他与她在这瑶光殿内缠绵,她终于还是怕犯了他的忌讳。
萧怀瑾却不懂了,只轻轻托着女人的下巴,缓缓地转过来,想透过她那一对眼眸,直看到她深心里去。
舒望晴始终都有些躲闪回避。
他心中所想的是,她若是左寒云,上天赐她重新回到他的身边,那什么“忌日”,她便不该介怀,今日却是该小庆贺,他俩的久别,终究还是等来了重逢。
而如今她的回避,她的退却与游移……难道是要说,她不是他所想的那个“她”,当真只是一个极度逼真的安慰,又或是以前种种,他努力分辨出的那些蛛丝马迹,都是他自己想象出来的而已?
而舒望晴却并不知这位皇上早已认定她就是左寒云,她心内亦有些隐忧,就算是这一世萧怀瑾义无反顾地再度爱上自己,始终是爱上了另一个人,这难道意味着,皇上当真可以为了新人,将左寒云那个旧人彻底抛却脑后么?
两个人原本是一条心,此刻默默相对,却平白地生出两个意思来。
而这两个意思之间,就只隔着一层窗户纸。
一时瑶光殿里的气氛陡然间仿佛凝固。
半晌,萧怀瑾才哑着嗓子开口,“晴儿,你说的原没有错!”
他努力地开了开口,却只是喉头动了动,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他望着对面那张已经为他所熟悉的面庞,这一刻,却不是他想要看见的面孔。
眼神里突然闪过一种痛。
痛他自己没有勇气——
他依旧怕,怕戳破真相的话一说出口,眼前的一切,这哪怕是他自己臆想出来的一切,就此像是泡沫一般破了,而梦也醒了,一切,就都消失了。
舒望晴一时被萧怀瑾的眼神戳得心痛,她突然后悔自己没心没肺地揭了萧怀瑾的旧伤疤!
她该是为爱人疗伤的才是,如何便成了揭伤疤的?
在这一刻,她突然纵身而前,主动抱住萧怀瑾的腰,将面颊贴在他的心口,柔声道:“阿瑾——”
无论沧海桑田,世事变幻,你身边总还有一个我,一个经历生生死死,也挣扎着始终要回到你身边的我。
萧怀瑾愣了片刻,终于用力地拥回她,回应她的热情,柔声唤道:“晴儿、晴儿——”
他的唇轻轻地贴在她的额上,像是贴着他最心爱的珍宝。
无论如何,他的寒云终究已经不在,而他身边,能够盛放他那一腔真情的,就只有她了啊!
*
是夜,由舒望晴相陪,萧怀瑾亲去瑶光殿偏殿祭奠左贵妃,并一道祭奠了昔年在对阵北夷时陷入包围,力战殉国的左家军上下。
消息传到了穆侯府上,一向与穆侯走得近的几名亲信便开言冷嘲热讽。
“这叫什么事儿!”
“皇上怕是被那位舒家出来的芳仪迷得神魂颠倒了。你我都知道得清楚,左家当初为什么会被全歼,难道不就是贪功冒进的缘故么?左家老爷子自己找死也就算了,偏偏拉着他属下那么多人一起死!”
开口说话的是御林军副提督沙翰墨,此人跟了穆侯已有三四年,在北境军中的时候就已经被穆侯提拔做亲信。
穆侯穆宏才却并不那么在意。
他取了席面上的酒杯,浓烈的烧刀子,被穆侯毫不在意地往喉间一倒:“这倒是事实,可也不必说得这样难听。”
“毕竟左家那些人都是死在北夷人手里的,也算是为国捐躯。左家的后人亲眷要祭奠,就祭奠吧!”
穆侯对这些并不在意,但却另有在意的事儿。
他放下酒杯,皱起眉头,说:“只是这么一来,恐怕皇上心意坚定,再无转移,是一定不肯将贤妃娘娘晋位为贵妃的了。”
席间之人,听见这话,都是默然不语。只有穆侯的一名心腹谋士,名叫米伯达的,听见这话却暗暗点了点头。
果然,第二天在朝堂之上,再有人提起晋贤妃份位之事的时候,惹来萧怀瑾勃然大怒,拂袖而去。
临去之前,帝王掷地有声。
“好,好,真是各有各的理由,穆贤妃出身清贵、诞育皇子、德行无亏……还有什么?”
“就这些,便能让她对得起‘贵妃’二字吗?’
“穆贤妃若是当真想要那‘副后’之位,朕便送给她个封号,叫做‘副后’!”
“然此生此世,朕再不会封她人做贵妃!尔等谨记!”
萧怀瑾这番答话,乃是活脱脱打了为贤妃请封的那些人的脸,也间接打了穆家的脸,和宫里那位贤妃娘娘的脸。
穆贤妃听说此事的时候,坐在昭纯宫中的妆镜台跟前,面上木然,一点表情也没有。
白灵很是惶惑,凑上来看穆贤妃的脸色,却见贤妃低下头去,淡淡地道:“本宫早该想到会是这样的。”
好些事,已经做了,便不可逆转,而她,便再也不是从前那个骄纵的、渴望着被爱的穆清欢。
而穆侯府上,人人都忿忿不平,“这真是欺人太甚,皇上也太不将穆侯大人放在眼里了。”
“是呀,‘副后’?贤妃娘娘哪点儿比不上正宫皇后了,皇上这话说出来,也忒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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