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英见她开口,便道,“娘子,是李二郎。”
李蕴的目光随即热切起来,跟着林羡的声音探过去,然后被薄薄的门帘给挡住了。他忍不住上前一步,笑道,“林小娘子,好在你在,不然我不知道问谁去。”
雪英愣愣的在一旁疑惑道,“问我啊,这店里的东西我全都知道。”
李蕴没理会她,只站在门口耐心的等着林羡。
里头果然没一会儿就传来了脚步声,一双粉色的绣花鞋先出现在门帘下面,后就是一双纤纤柔荑拨开布帘,露出后面掩藏着的那张柔白的脸。
家里生意来往是那些人,林羡都清楚,李二郎虽不算是常客,但是几次过来都出手阔绰,这个她也是忘不了的。
“李二郎,今天要买些什么呢?”林羡慢步而出,“我记着你上次才买了不少,想来该没用完,可是有什么用着不好的地方?”
李蕴风流,自然也爱俏。他来林羡这里还不是全为了美人。那些买回去的脂膏他都用了,皮肤的确好上不少,眼见着年轻两岁去。
而上次买回去的脂膏的确没有用完,林羡问起,李蕴也随口就扯出一句谎话来,“用着很好,只是这回不是为了我自己来的,恰是家里祖母让我帮她瞧瞧,这里有没有什么合适她老人家用的东西。”
他的目光热烈的跟着林羡一路到柜台后面。
李蕴自诩见了不少美人,林羡算是其中拔尖的。她美不全在脸上,而在身上那一股不疾不徐不骄不躁的气度上。眉眼带柔光,然而眼底有很断然,站着不言语就如水一般柔和,开口却没有当下寻常女子的怯弱与过分内敛。
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光是一块儿相处就让人舒服的没了边际。
“原来是这样,”林羡了然点头,又忽的抬头看向李蕴,直对上他有些冒犯的目光,问道,“李二郎看的如此专注,我脸上可是有什么不妥?”
换上别的小娘子,恐怕早低下头去亦或是转身娇羞离去。林羡似笑非笑眼底泛凉的看着他,弄得李蕴反倒头一次觉得自己孟浪过头,连忙收回视线道,“失礼,失礼。”
林羡自又不去多管他,只开口对雪英说,“将第三格上的东西取下来给我看看。”
雪英照做,将东西拿下来递给她。
“这个,”林羡当着李蕴的面打开,里头的脂膏呈乳黄色,她用指尖沾了一点抹在自己的手背,边揉开边与李蕴说,“老人家脸上多有褶皱,这盒脂膏全府的老太太正用着,说是很好,味道特意取了茉莉香,加的不多,冲淡了过分浓郁的香味。”
林羡的声音如珠似玉,清润好听。即便满口刻板生意经的套路,都让李蕴听的心里迷醉的胸胀,原本晃晃悠悠拿在手里的扇子柄给他紧紧捏住,差点儿折断了去。
“就,就这个吧。”李蕴期期艾艾的道,“麻烦小娘子帮我包起来。”
“这个是放在店里供客人看的,若是二郎你要,得定个日子再来取了。”
再定个日子过来一趟?李蕴是求之不得,当即连连点头道,“自然,自然,什么时候稳妥,小娘子你说吧。”
“若是不急,半个月后算好?这边手头许多药材正缺。”
管他是半个月后还是半年后呢,此时李蕴乐呵的林羡说三十年后,他恐怕都是要不假思索的应下的。
待李蕴一走,雪英便笑嘻嘻的对林羡道,“娘子,李二郎一表人才呢。”
林羡正在查看货架上的几样存货,听见雪英这么说,有些疑惑的回头,“这是怎么说?”
雪英人老实,可是该知道的也都知道,起码比林羡晓得的多。她见林羡不懂,更挤眉弄眼起来,“我听说李二郎在邻镇上,他眼巴巴的都过来好几趟了,一来还都问你在不在,这是个什么意思还不明显吗?”
林羡手上的动作一顿,反应过来雪英话里头的意味,“李二郎那是什么意思我半点儿不放在心上,这样的话你以后却不能再说,太不像样。”
李蕴是惯常风流的,林羡才不想和他有什么牵扯。
她难得说重话,雪英赶紧正色起来,连连点头道,“我知错了。”
林羡一直在铺子里待到日头终于西斜暗淡下去,她看了看天色,“阿靖快来了。”
还是仲夏天气,屋外头闷的人喘不过气来。正午街上看不见一个人,这会儿随着太阳气散去,行人也就跟着一个个出来了。
书院一下学,林靖就立刻从书院里飞奔出来,脚下生风的往铺子里去,连身后同学的招呼也没多理会。
“阿羡!”人还不等进铺子里,声儿就先喊出来了。
林羡见他模样冒失,难得有点想起林靖小时候的模样,她笑道,“着什么急,跑的满身都是汗。”她说着将自己的手绢递过去,“喏,你擦擦。”
林靖哪里会放过这个机会,也并不去接林羡的手绢,只凑过去道,“阿羡帮我擦。”
他小时候对林羡就是这个黏黏腻腻的脾气,如今也半点儿没变,反而有些愈发的样子。林羡有心惯着他,也便不说什么,踮起脚尖凑过去给他全脸轻柔擦了个遍。
边擦边说,“跑的这样着急,岔气了可就难受了。”
她语态关心,林靖高兴舒服的全身筋骨都酥了,恨不得低头就将林羡抱进怀里与她紧紧相拥着。岔气算什么,捅他一刀有林羡揉揉都不疼了。
“岔气了还有阿羡照顾我。”这话要让书院的同学听去,哪个会相信是那冷面出名的林靖能说出来的话。
雪英站在一旁,余光里偷偷扫视着这两姐弟,心里涌起一股子说不出为什么的古怪感觉,这怎么看也不像是两姐弟啊……
两人也不等她再往下想,结伴走了。
成衣铺不大,高高的柜台后面层层叠叠的放着五光十色的各类布料。
柜台前面掌柜手里拿着一把量衣尺给林靖量尺寸,她道,“小郎君的身形我看还是要长的,不若在做衣服的时候多留出几寸的余地来,后头若是大了就放出来,我记着上回来做衣服还是半年前吧?”
林羡笑道,“那是半年前做冬装了,现在不一样,多留出来也没什么预计,太长也反而行事不方便,就按着合身的来吧,后面若是不够再做新的就是了。”
掌柜转而对林靖笑道,“你姐姐待你可比自己大方。”
林靖心中自然又是甜蜜。
是了,阿羡只对我这么好呢,旁人都做梦去吧。
铺子外头有人听见里头的动静,探头探脑的看了一会儿,后头见林羡与林靖像是要走,这才快步进来,开口莽撞就问,“林小娘子,巧了巧了。”
林羡抬头看去,对面前的人有些恍惚的印象,但却一下认不出那是谁。
那人是个二十出头的男子,相貌平平。林靖不喜他凑得近,皱起眉头立刻快步拦到了林羡面前,“你干什么?”
来人给林靖身上的煞气弄得一怔,略微瑟缩的往后退了一步,“我就是有事情问问林小娘子,你做什么这样凶?”
“阿靖,”林羡拉了拉林靖的衣袖,哄了他顺毛,又转头对那人道,“您有什么事情吗?”
“我上次到店里去问脂膏有没有得卖,说还没有,刚才过去竟说已经卖完了,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有,我上次说要脂膏难道不顶用?”
他这么一说,林羡才有些想起来上次的确有个人问了脂膏的事情,面前的人脸庞也就和记忆里的对了上去。
“上次您说要,但并未付订钱,后面做出了新的自然就留给付了定钱的人了,本也还有多的一盒,您一直没来,给别人买走了。”
林羡道,“您若还要,需去铺子里付了定钱,后面约莫要等小半月光景。”
她说完客客气气的同人告了别。
那男子却还是愤愤难平,总觉得林羡是刻意诓他,“别人都恨不得多卖一些,她却特别,我看是不想卖给我呢!”
成衣铺的掌柜听了这话难免要笑,“林小娘子的生意一直是这么做的,哪里会特意诓骗你呢。”
男子不听,“你做了她的生意,自然为她说好话的,嘁,不过一盒脂膏罢了,倒成了稀奇玩意儿了!”他说完拂袖而去,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
林羡自不知成衣铺里的情形。她与林靖一块儿回家取了马,就要出城去窑厂取新做出的单子。
窑厂这边已经有六年多的来往了,一切都熟门熟路。
起初做他们第一批盒子的方成方小师傅,如今已经自己带了个小徒弟。
方成的资历在窑厂里虽然也还不够老,但是因为林家的香脂盒子一向都是他跟着做的,是以现在最熟悉,也都全交给他来负责。
今天过去原本也是要取单就走的,却不想并不顺利。
“也怪我,”方成见了林羡有些歉意,不过开口还是想要帮自己的徒弟说两句话,“这个傻子前些天才得了自己的姓名章子,就学其他大师傅傻傻的往盒子上盖,做这盒子的陶土正好用光,要再运来一批还要等些天数,不若订金先退回给你,剩下的那些违约钱分次扣吧?”
“这小徒弟本是指着这一次活拿点工钱的,现在还两手空空着。”
方成身边站着一个小郎君,约莫和林靖一般大。眼睛哭得红通通,一看就是个内向性子,低头站在一边不敢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