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楚宁见她不答话,自顾自的把话接了下去:“日后母亲再想够到六姐姐那里可就难了。”
李氏有些疲累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抬手制止了她的废话:“你想说什么?”
往常她都是把宋楚宁揽在怀里的,此刻她却忽然不能这样做了。宋楚宁总叫她想起高高在上的宋老太太,似乎看透了世间百态。
一个五岁的孩子,跟这样的形容多么不搭边,可是偏偏宋楚宁的心智显然又真的不止五岁,她有些头疼了。
宋楚宁拨弄着手上的玛瑙嵌珍珠手镯,几乎一点儿犹豫也没有,理所当然的道:“现在喜讯大约是还没完全确定,老太太跟大太太那里都还来不及插手,若是琰哥儿或者六姐姐不小心与大嫂嫂发生了争执,害她小产了......不是一劳永逸么?”
李氏几乎倒吸一口冷气,只觉得心头被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冷到了脚。
等反应过来她就立即站起来狠狠地甩了宋楚宁一巴掌:“你到底知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宋楚宁人小力薄,立即被李氏的耳刮子打的倒退了好几步,手肘磕在了红漆木桌上,碰掉了上头盛着葡萄的琉璃盏。
“那是你大嫂嫂!”李氏气的眼睛都有些红了,指着宋楚宁手都有些颤抖:“当年你发高烧,还是她照顾了你半个多月啊!”
宋楚宁只觉得手肘又麻又痛,一下子几乎抬不起胳膊来,好半日才算是缓过来了许多,噙着一抹冷笑看着李氏:“母亲既然还记得,那我倒是要问一句,当时您在哪里呢?”
李氏怔住,半日不能言语。
宋楚宁就当着她的面把袖子撸起来,见蹭破了皮也不觉惊慌,顺手拿了帕子捂了,眼睛直直的看着李氏:“当时你可在清凉寺替六姐姐求平安符呢,连我已经高烧三日都不知晓,还幸亏是大嫂发现了不对,不然我的小命早就没了。既然你能为了除去先夫人留下来的儿女做到这个份上,现在来心慈手软什么?”
李氏瞧着她白生生的藕臂上的血迹忍不住心疼,待要上前搂住她安慰一番,就听见她撂出这么一串话,不由得愣在原地无言以对。
二十四·背后
连日的春雨总算是给人留了个喘息的日子,阴霾了许久的京城这日太阳高悬,初阳升起,嫩叶抽芽,叫人心情舒畅。
英国公世子沈晓海下了衙回府,就见世子夫人何氏正与大儿媳妇一同在商量着去忠义将军府的贺仪。
“今儿回来的早些?”何氏放下手里的单子,起身亲自替他下了披风。
大少奶奶也上来请安见礼,沈晓海点点头,挥手叫她下去了。
“去忠义府那里的事,宋家可来了消息?”沈晓海随意往黄桦木圈椅里一坐,挑眉看向何氏:“我听说他们府里的大少爷去了青州,怎么回事?原先不是说好的会去参节围猎?这么来回一耽搁,肯定是去不成了。”
何氏上前替他脱了靴子,又给他换上舒服的毛线勾鞋,嘴里也不忘回他的话:“是去青州了,我过去那天宋老太太恰好就提起了这事儿。是赶巧了,老爷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家姑奶奶那点儿破事儿。”
沈晓海点点头,似乎带着些看热闹的心态:“今年他们家宋仁去不了,四月围猎他肯定是要随行的,老二老三刚出远门回来。按理来说会派个管事去,怎的这回要宋珏亲自去?难道是要不行了?”
何氏将他的衣裳摊在架子上,想了想就道:“我看着估计也是这么回事儿,宋老太太似乎心情不好呢。伯府的嫡女,沦落到这个下场,也真是可惜了。”
沈晓海不以为然,也就不再提这事儿,转而说道:“到那****警醒着些,宋家老太太那可是个人精,当年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别漏了痕迹。”
说到这个何氏不由有些惊惶,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开口:“可是他们家已经出了一个贵妃,又如何肯投靠别家?”
“贵妃又怎样?”沈晓海讥诮一笑:“她到如今也只生了个公主,连个皇子都没生下来。何况就算生下来也不见得就能养大,皇上皇后那是自小的感情,是她能比?就连贤妃,都生下了两个皇子,而且都已成年封王。她如今四六不着,比情分比不过贤妃良妃,比地位比不过皇后,难道不要给自己找条后路?”
贵贤淑德,宋楚宸只用了短短几年就成了四妃之首,表面看着风光无比。但是细究之下却不难看出她的处境尴尬。
建章帝毕竟已经年过半百了,她却才二十三岁,青春正艾,若是再生不出皇子来,日后的处境还真的难说。
何氏还是有些眼界的,想了想又提醒他:“老伯爷可是只老狐狸,他现在是户部尚书,身份地位都有了,只会比从前更谨慎稳重,怕是不会拿宋家的前程来冒风险啊。”
“所以这事儿急不得。”沈晓海拿手指一指桌上摆着的枇杷,示意何氏递过来:“宫里贤妃是个没主见的,还不是端王叫做什么就做什么?等她与贵妃熟了,有些话自然也好说。贵妃若是有了想法,难道宋家还想置之不理不成?再有咱们这外边帮帮腔,事情也就有六七分可能了。”
何氏替他剥了枇杷,拿牙签挑给他,担忧的叹了口气:“毕竟这是大事。您要不要同父亲商量商量?”
沈晓海听不得这话儿,脸上显出些不耐来,枇杷也不接了。
“与他商量?他除了混吃等死还会什么?现在他还熬着不肯把位子传给我,不就是怕要降等了吗?若是我再不做些功绩出来,这位子轮到清让的时候就是个伯了。长宁伯府还有实打实的实职,我们有什么?等到降等成了伯府,我们的日子能比得上长宁伯府?”
长宁伯府有个贵妃娘娘,伯爷又破天荒的考了科举有了出身,爬到了户部尚书的位子。
这也是天家恩典,当年老长宁侯亲兄弟争产以至惊动了先帝遭了申饬,又将爵位从侯降成了伯,长宁伯府就元气大伤。
本来是伯爷的嫡兄宋程演袭爵,谁知才袭爵没几天他就被亲军十二卫中的一场骚乱给折腾的丢了性命,而此时本不用袭爵的嫡次子宋程濡已经考了进士领了官职外放了知府。
先帝念着长宁侯的功绩,也念着宋程演毕竟算是因公丧生,就允许宋程濡以官身接了爵位。长宁伯府也因此更加兴旺起来。
这当然是四代之后就要减等的英国公府所不能比的,眼看着就要到降等的时候了,沈晓海当然坐不住。
东宫太子的地位稳如泰山,他这样空有虚名没有实职的人投奔了过去,也得不到什么好处。只能剑走偏门了。
何氏见他神色不愉,不敢再开口多说什么,唯唯诺诺的应了。
沈晓海最讨厌她露出这副德性来-----何氏出了名的欺软怕硬,在外头低一等的命妇面前就趾高气扬,回了内宅也是事事不容人,只在公婆与自己面前当个应声虫。
若不是四代英国公都沉迷享乐不知进取,他又怎么会落到娶个毫无实权的外戚家的女儿。瞧瞧这教养,一与别的贵夫人比起来就露怯了。
想到这一点,再想想幼时的玩伴、养在太后跟前的王瑾思来,不由觉得兴味索然。
纵然是有了这层嫌弃,他仍旧不忘再一次叮嘱何氏:“这次的事千万别给办砸了,也不要多话。话自然有忠义将军府的人去说,你少多嘴多舌惹了宋老太太疑心。”
何氏哪里敢不听,忙忙的应了。
沈晓海就站起身来拿了外袍往外走。
“您不在家用饭?”何氏忙迎上去替他穿衣裳,面上有几分期待又有几分落寞。
沈晓海摇头,等整理好了衣裳就迈步出了门,想了想又倒转回来:“对了,你平日里还是给我好好管教那个臭小子。既是年纪相仿,就叫他与宋家那个.....排行第几来着?”
何氏知道他的意思,忙接话道:“姑娘们里的排行好像是第六。”
“就容他们多来往些。那个小丫头可比宋家的其他姑娘们又多一重好处。”沈晓海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二十五·诱饵
宋老太太很快就选定了日子,将宋楚宜搬至宁德院的日子定在了腊月二十七。
眼看着近年关了,户部那头一大堆事。西北的军需又报上来了,十年一换的户籍册子也要重新登记造册,宋程濡几乎日日忙的脚不沾地。
好容易沐休一回,就听见宋老太太正着人布置宁德院的小抱厦,不由挑了挑眉:“你怎的好端端的管上这种事来?”
自从宋琳琅之后,宋老太太统共也就教养了一个宋楚宸,那还是因为知道宋楚宸必定是要进宫的,不得不打点精神来点拨。到如今宋老太太提起还要教养宋楚宜,他就觉得有几分奇怪。
宋老太太嗔怪的看他一眼:“前日我就使人往书房给你报了个信,想必你是又没放在心上。”
宋程濡笑了笑:“你又不是不知我这阵子手上多少事,前日还与仓部主事吴元一就西北那边的事商量了个通宵。家里这些事委实是不知晓。”
宋老太太知道他最近确实事务繁忙,也就笑着点点头,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我瞧着小宜很喜欢。小小一团儿,待人接物却自有一套,难得的是沉得住气。许多年没见过这样出色的孩子了,留在身边养着,日子过的也松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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