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每夜,虽然看上去很平和,但是他都是矛盾、仇恨和痛苦中焦灼着难以解脱。午夜梦回,他总是被吓出一身冷汗。梦里,他想要里应外合破掉辽军攻击,但是却突然被发现了是杨家人,然后就被太后和皇上架出去乱刀砍死。那一刀又一刀,非常真实,还有父母兄弟尸体,就都横七竖八地和自己一起倒血泊里。或者是他忘了自己责任忘了自己仇恨,就大辽当他驸马,但是却被父亲,兄长们鬼魂扼住了喉咙,然后还有他那年迈母亲,战场被辽军杀死,那满脸鲜血,就他眼前一样!那些梦实是吓人,他总是立刻就惊醒了。
醒了,就这样凉沁沁湿漉漉地躺床上望着上方帷幔直到天明。他身边,是就连睡觉都一直规矩地保持着一个姿势自己妻子,萧太后掌上明珠--铁镜公主!
对于这个妻子,杨四郎也不知该用什么样态度去对待。他本来也是有一个与之相亲相爱妻子,他们少年夫妻,感情很深。一朝背着她娶了铁镜,自己也是非常痛苦,再加上与她家里仇怨,自己是怎么也不能真心接受这个妻子。但是,十几年了,她一直是那样对自己温柔小意,即便是自己再怎么冷落她,她也还是依然故我。这份坚持,他杨延辉又怎么不感动呢?!
人,总归是会寂寞,即便是心头坚冰再硬再冷,也是总会有被焐热一天。所以,面对这个公主,无论是因为必须外面上大体过得去,还是遵从自己日渐温暖心,他都不想对她不好,但是因为其他事情,他也不敢对她太好。有时候,他会想,如果自己真是木易,是不是就不必那么痛苦了?但是给了自己一嘴巴之后,他也就能够平静下来了。
刚刚消息传来,铁镜公主居然从马上摔了下来,他当时正牧场与人打猎呢,一听这个消息,他是立刻就想要跑回府。但是到了公主府,他才愕然发觉,自己为什么要这么着急呢?如果铁镜死了,自己肯定是会被‘流放’得远一点,远离了皇庭,自己也容易逃回去。到时候,自己又是当年意气风发杨四郎了!还可以上阵杀敌,和辽人堂堂正正来一场!不必再这里苟安于世,不必思念自己想疯了家乡骨肉。
他当时坐马上,身侧是人来人往大街,身边骑着马跟着仆从一见他莫名其妙停下来,着急啊,公主现可是不知道怎么样呢!驸马爷怎么又停下不动了?!正他着急时候,不远处,公主府另一拨出来找驸马爷回府下人又捎来了一个消息,公主娘娘已然转危为安,并且查出了三个月身孕!
下人们喜出望外,这可是公主府盼了十几年大喜事啊!但是杨延辉坐马上,只觉得是雷霆一击一般,马上摇摇欲坠,脑袋里轰鸣声一片。
自己孩子?!铁镜怀了自己孩子?!杨延辉眼前白茫茫一片,回去,回去看看!他掂鞭打马,一路向前,几乎是太后御驾刚刚走,他就回了府。
然后,铁镜就第一次见到了那个素未谋面驸马,木易。两夫妻那里大眼瞪小眼,完全不知道该说些啥。铁镜毕竟之前也是个守礼女子,乍一见到这还十分陌生男子,怎么呆着都不舒服。而杨延辉也因为很多事情,对铁镜疏远不起来也亲近不起来,从外面走进来时是风风火火,但是进了门远远看见铁镜,差一点就同手同脚了。
但是到底是大老爷们,杨延辉倒是率先开口了。“听说公主今天出了意外,不知道可受了伤没有?”这完全是一句废话,但是废话也有废话用处,比如他能让尴尬两个人之间引起一个话题。
铁镜从榻上坐起来,“劳驸马担心了,铁镜倒还好,只是蹭破点皮,没有什么大碍。”她用帕子捂着嘴,自己心里都替真铁镜凉慌。看来,这木易真是与铁镜没有什么夫妻情分可言啊,要是普通夫妻,得知妻子怀孕,怎么也不会是现这副模样。
“公主,公主你……”怀孕二字就杨延辉嘴边,但是就是半天没有吐出来。
第二十三章
铁镜看着杨延辉,“是啊,驸马,我有了身孕了!”所以,还是分房而居,你还住你书房,我还睡我绣楼,正好两厢得宜。“自此以后,木家也有了后,真是祖宗保佑!你我夫妻,也不会被人诟病不能生育,总算是苦甘来了!”
“是,是啊!”杨延辉敷衍道,脸上笑容也有点不自然。自己骨肉,却不是自己家中老妻所生,而是眼前这个温柔番邦女子,这个家国仇人之女腹中孕育……他还会姓杨吗?难道就要这样错误一直姓木,再也不能回归族姓?从此以后,就做一个契丹人了?然后十几年后,他再随着辽人大军挥刀南下,屠戮他骨肉同胞?!他想着,自己冷汗揪下来了,脸色苍白到铁镜一眼就看出不对来了。
“驸马,你怎么了?难道是身子不舒服吗?!”铁镜站起身来,伸手去扶他,想让他坐塌边上,但是却被杨延辉下意识推开了。“你?!”
“公主莫怪!”杨延辉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做了什么,又道:“我有一点头晕,昏昏沉沉。就怕自己不小心摔倒了,伤到了公主腹中孩儿!公主,你还是坐下吧!”
铁镜慢慢坐下,她也想,自己来到这里,真铁镜就已经死了,那么要让自己来呢?难道是要让她和这个木易成就一段美满姻缘?!想想就恶寒,后脊梁都直发抖。自己是修道好不好,魂归来兮,别自己吓自己!那她又要怎么去拯救受苦女子,完成自己誓言呢?而且,拯救目标又要怎么去找,铁镜已死,说不准自己要救就不是铁镜。
她慢慢抬眼看看眼前这个男人,他事情也很棘手。听说大宋和辽国又开始打仗了,并且大宋战况十分不乐观。若是他,真想要此时动手,又该当如何呢?“驸马……”她声音轻轻响起来,杨延辉看向她。“现我腹中也有了你孩儿,从此一家三口也可以其乐融融。不如我向母后请旨,我们一家,搬到幽州去吧!”
“什么?!”杨延辉吃了一惊,但是接下来就是狂喜。幽州根本就是大宋边儿上,那么……“这,这又是为何?再说,母后她,一向爱重公主,她老人家一定是不会同意呀!”
铁镜是下定决心要让木驸马远离辽国朝廷,一是不让他做什么危害辽国皇室事情,不让地下铁镜不安心,二是怕他万一铤而走险,会有生命之危。到了燕云十六州话,自己这个公主之位,至少可以给这个远离家国游子一点庇护。就算他做了什么,大体上也是能够掩盖过去。铁镜不知道自己这个主意到底傻不傻,但是,至少可以省点心了。
再者,她听说,宋辽边境是民不聊生,和她生长那个大环境还是有所不同。不但被劫掠来南人生活凄惨,本地汉人生活不如意,就连去那里殖民辽国牧民,生活都不好。连年征战,无论是哪个民族百姓,都是饱经苦难。上位者下一盘大棋,他们就都是弃子。而那博弈者,无论是辽帝还是宋帝,都只为了自己利益,不把他们看眼里。
虽然现铁镜是辽国公主,原本又是宋国高官千金,但是也正因为如此,她对这些丑恶政治加了解。再加上她走又不是断情绝爱道,所以现就加悲天悯人。就算是找不到该完成目标,自己帮助那些受苦百姓,不也是一桩积累阴德事情吗?
“驸马,”铁镜说道:“我们做夫妻十多年来,虽然你不说,但是我也知道,你非常想念南边生活和南边家人。我们搬到幽州去,也离你家乡近一些。虽然你从未和我说过,但是我直觉你家中还有父母长辈。到时候我们也可以乔装打扮,悄悄越过边境去拜见你家长辈,也算我这个媳妇能得一点孝心了!”
铁镜这一番话,说得让杨延辉有一点感动了。回家看看自己老娘,是他十几年来梦寐以求事情。但是一想到带着铁镜回家,他就又难受起来了。妻子罗氏,家中势必等了自己许多年,当初还有一个幼儿怀,现也不知道长得多高了。若是自己带着这辽国公主回去,又怎么面对家守着老妻呢?!但是,现铁镜也身怀有杨家孩儿……唉,还不知,她要是知道了自己是杨家儿郎,会不会与自己分道扬镳,说不得,还要‘大义灭亲’呢!
但是她有一句话说得对,至少自己离家乡近了,倒是真可以缓解一下思乡之情,如果仔细谋划,说不定还能帮助大宋夺回燕云十六州呢!当然,这还是要徐徐图之,不可能一拍脑瓜就能做到。杨延辉明显喜形于色,让铁镜发现自己这回算是赌对了。
暂时将事态掌握手里,铁镜松了口气,杨延辉也很干脆直接去住书房了。估计至少自己生完这个孩子之前,他都不会回来与自己同房了。
铁镜摸了摸肚子,孩子生长情况非常好。自己既然答应了铁镜公主要带这个孩子,那就一定要带好。自己孕期一定要做好保护措施,让这个孩子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降生!正好屋里呆几个月呢,可以好好修炼。吸取天地灵气,势必对腹中胎儿有好处。
于是,暂且安顿下来铁镜,就开始了自己宅生活。每天日出也修炼,日落也修炼。每天都是喝泉水,茹素,闭门不出,就连宫廷里聚会都不参加了。萧太后只当她是因为好不容易养了个胎,太过紧张孩子所致,也不苛责。因为铁镜现年纪确实大了,比她大不了多少大公主,眼看着就要做祖母了!要是这一胎不保住,那这一辈子还不知能不能有个自己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