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养心殿之后,晋文帝走到案几前,冲着福德道:
“福德,传旨下去,将皇贵妃打入冷宫之中。”
对于晋文帝的性子,福德早有了解,但是此刻他仍问了一句:
“陛下,那皇贵妃娘娘的封号?”
微微皱起眉,晋文帝忽然扫见腰间挂着的络子,是秦妙之前打出来的,她本身就并非细致的女子,也不算心灵手巧,所以能得到妙妙打出来的络子,对于晋文帝而言,也不算是易事。
深吸一口气,晋文帝道:
“不必夺其封号,便先让皇贵妃在冷宫之中思过吧。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听到这话,福德便明白了晋文帝的心思,陛下明摆着还对皇贵妃娘娘有情,所以才只是将人打入冷宫之中,没将封号给夺了。
不过宫里头惯是个捧高踩低的地界儿,只要皇贵妃娘娘从延庆宫搬出去,那后宫之中的妃嫔们,定会使出浑身解数,也要让皇贵妃娘娘永世不得超生。
这个到底陛下不是不懂,只是不愿深想。
他一边做出一副情深不寿的模样,一面又不得不为晋国的江山考虑,如此优柔寡断,与先帝当真极为不同。
心中转过此番想法,但福德面上却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毕竟他虽说是大内总管,但到底也只是一个断了根儿的阉人,若是对主子的事情干预的太多,恐怕过不了几日,项上人头就保不住了。
“奴才知道了。”
说完,福德便弯着腰退了出去,去到长春宫中传旨了。
等到福德到了长春宫之后,因为福德是陛下的心腹,所以长春宫的宫人们对于福德的一举一动着实关注的很。
外头传来通报声:“圣旨到!”
秦妙原本便昏迷着,但因为外头的吵闹声,已经幽幽转醒了。
她睁开眼,看着站在床榻前,双眼红肿如核桃的金银,心里头咯噔一声,知道出事了,否则金银也不至于这幅模样。
秦妙只是昏迷过去,又并没有失去记忆,所以将之前发生的事情仔细疏离一番,她就明白自己怕是落入到了月如眉与秦馥的圈套之中。
“主子,都是奴婢对不起您,若奴婢当时再小心着些,没有轻信秋意,现在咱们也不会落到这种地步。”
金银口中的秋意,就是那个跟在大皇子身边的宫女,平日里看着老实,但实际上,却是月如眉的人。
秦妙还没说什么,偏殿之中的雕花木门便被人从外推了开,竟然是福德走了进来。
看着福德手中明晃晃的圣旨,秦妙面色平静,即使脸色仍有些青白,神态却十分自在,好似早有预料一般。
福德早就清楚这位皇贵妃娘娘是心有七窍的,否则也不会在陛下心中占了那么重的位置,不过即使陛下再宠爱这个女人,也只不过是一个女人罢了,又哪里比得过江山社稷?
“皇贵妃娘娘,接旨吧。”
秦妙点了点头,只听福德缓缓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贵妃秦氏善妒,谋害龙嗣,罪行深重,今日将秦氏打入冷宫,静思己过。”
听到晋文帝的旨意,秦妙眼中露出了一丝讽刺,那个男人还真是软弱的很,明明心里是在乎她的,但偏偏还要做出一副样子。
她皇贵妃的位分并没有被废去,一个仅在皇后之下的宫妃住在冷宫中,还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低低叹了一声,晋文帝嘴上说着对她有多爱重,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儿,说到底,晋文帝最爱的还是他自己。
这一点,秦妙早就想明白了,所以到了此刻,也没有半点儿悲痛。
不过即便如此。还是得演一场戏,否则若是被陛下知晓了,到底心里头也不会舒坦。
只见秦妙怔怔地流下眼泪,脸色苍白的好像透明一般,就连向来艳丽的红唇也都没了血色,配上那张精致的面庞,即使福德是个没了根儿的男人,心中也不由生出了几分怜惜之意。
“皇贵妃娘娘,请吧。”
听到这话,秦妙点了点头,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她现在浑身提不起半点儿力气。费力的从床榻上走下来,金银赶忙将她搀扶着,就因为这小小的一个动作,额头上的纱布竟然渗出血来,看上去有些可怖。
脚步虚软的站在地上,秦妙问了一句:
“福德总管,虽然我被打入了冷宫,但身边也能带几个丫鬟伺候着吧?”
美人儿到底是美人儿,此刻眉头轻轻皱起,就让人心疼的不得了,福德以往是看着皇贵妃长大的,现在也不忍心为难她。便道:
“娘娘还是娘娘,只不过换了一间宫室居住而已,自然可以将瞧得上的丫鬟带在身边。”
秦妙嗯了一声,说:“那就金银、宁儿和秋意三人吧。”
听了这话,福德也点了点头,冲着身边的小太监轻声吩咐了几句,那小太监便将宁儿跟秋意带到了长春宫偏殿内。
此刻宁儿还好,只是眼眶微微红了,显然对于未来的日子有些惊恐。
但秋意却慌乱的厉害,面色惨白不说,就连身子都颤抖地仿佛筛糠一般。
看到秋意这幅模样,秦妙嘴角的弧度勾起的更明显了些,她这人最是恩怨分明,从来不喜欢欠别人的债,但若是别人欠了她,也得一笔一笔的讨回来!
这般想着,秦妙凤眸之中划过一丝精光,看着秋意的眼神,就好似看着一个死人一般。
秋意的呼吸此刻都有些不稳了,脸上强挤出一丝笑容,却比哭都难看,原本月妃娘娘答应过,只要她引着大皇子上了假山,最后就能保住她的性命。
但刚刚秋意想要求见月如眉。却被长春宫的宫女也拦住了,根本连月妃娘娘的面都见不到。
秋意想要强行闯入到寝殿之中,但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罢了,又哪里比得过那些侍卫?
被月妃娘娘身边的宫女狠狠警告一番,秋意生怕自己丢了性命,也不敢再闹,所以便只能乖乖的待在皇贵妃娘娘身边,也不知道皇贵妃娘娘到底会如何处置她。
金银搀扶着秦妙往外走,刚刚走出了偏殿,秦妙便听到了一道耳熟的声音。
“且先等等。”
原来是秦馥站在回廊处,看着秦馥这幅素净的模样,着了月华色的衣裳,面上粉黛未施,看起来全无半点儿心计,柔弱非常。
但秦妙对她这位好姐姐当真了解的很,知道这幅模样只不过是秦馥的伪装罢了,所谓最毒妇人心,在秦馥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娘娘可有吩咐?”
眼下秦妙还是皇贵妃,而秦馥身上却并无位分,所以福德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秦馥,便只得以娘娘代称。
听到福德的话,秦馥脸上的笑意微微僵了一下,显然也想到了这个关窍,不过她到底是心有成算之人,很快便恢复了自然,温和有礼的道:
“福德总管,我有话想要跟皇贵妃说一声。”
因为一直伺候在晋文帝身边,所以福德对于秦馥与秦妙之间的关系,了解的十分清楚,有时候,他这个阉人甚至比晋文帝看的都要明白,毕竟旁观者清这句话可不是白说的。
微微点了点头,福德道:“娘娘说就是了。”
话落,福德冲着周围的奴婢一摆手,众人便识趣的退到一旁,只剩下搀扶着秦妙的金银没有离开。
眼见着周围并无旁人,秦馥露出笑容来,她的脸与秦妙生的有七分像,只不过眉眼之间有些不同罢了。
以往秦妙认为,自己这个姐姐最是柔弱,说是扫地恐伤蝼蚁命也不为过,但自从入了宫后,她才知道,人竟然可以有两副面孔。
“你要说什么,就直说吧。”
秦妙淡淡的扫了秦馥一眼,眼中没有一丝波澜,就好像站在她面前的女人并非自己的亲姐姐,而是一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罢了。
见着秦妙这幅神态,秦馥也不恼,走的更近了些,发出低低地笑声,仿佛银铃一般。
“妙妙,风水轮流转,之前是我待在冷宫之中,现在终于轮到你了。”
“那有如何?”
秦妙微微抬起头,看着秦馥,接着道:
“其实我有一件事一直想不通,希望你能为我解惑。”
秦馥道:“你问吧。”
上前一步,秦妙直直的看着秦馥的眼睛。问:
“陛下虽然算不上自律之人,但他那夜在忠勇侯府的表现也实在太过反常了,你告诉我,究竟是什么原因?”
听到这话,秦馥脸上的笑意更为浓郁的几分,抬手轻轻将秦妙耳边散落的碎发别在耳后,道:
“你这么聪明,不是早就猜到了吗?野鹿的阳精当真好用的很呢!”
说完,秦馥看也不看秦妙半眼,直接转身往寝殿的方向走去。
看着她的背影,秦妙紧紧抿起唇瓣,嘴里干涩的厉害,诚如秦馥所言,她的确是早就怀疑秦馥了,不过碍于两人之前仅存的血缘上的羁绊,秦妙仍是不愿相信,秦馥从那么早就开始算计她。
现在看来,她还真是天真到了可笑的程度。
人家从来没有将她当成妹妹,偏偏她自己上赶着往宫里凑,最后遭了算计,也怨不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