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说一次?”
皇后不住地流出眼泪,凤眸中满是哀求,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卓瑜死的那一幕,根本无暇顾及别的。
“陛下…….”
“卓云怡!你竟然如此恶毒,卓瑜怀着孩子,你竟然下如此毒手,你哪里还配做皇后?”
皇后此刻根本听不进去晋文帝的话,她身体的力气好像都被掏空了一般,软软的倒在地上。
正在此刻,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通报声。
“太后驾到!”
晋文帝面沉如水,太后因为吃斋念佛的缘故,常年都待在慈宁宫中,根本不踏出宫门一步,今日也不知是为什么,竟然会来到坤宁宫中,大抵是有人去通风报信了。
转身往后一看,晋文帝看到了太后,在太后身边的确是有一个眼熟的宫女,以往伺候在皇后身边。
“母后。”
太后走到晋文帝面前,微微皱了皱眉,吩咐身边的嬷嬷将倒在地上的皇后给扶了起来,这才坐在八仙椅上。
此刻坤宁宫伺候的宫女端来了茶盏,太后接过茶盏,之后竟然将十分精致的汝窑茶盏给扔了出去。
茶盏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宫女们见状,也不敢怠慢,赶忙又端上来一盏热茶,送到四方桌上。
新泡的雨前龙井有清神静气之效,太后轻啜了一口颜色清亮的茶汤,便开口道:
“陛下,皇后只是梦魇了,这才会胡言乱语,你也不要太动怒了。”
听到这话,晋文帝额角蹦出青筋,他很清楚太后的意思,无非就是让他对卓瑜的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一想到皇后如此恶毒,他就根本难以容忍。
晋文帝是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太后对自己的儿子自然极为了解,此刻便轻轻开口道:
“皇后现在总是梦魇,如此下去之于身子也是有些损害,哀家记得当年宫中也有一位太妃,经常梦魇,后来服下朱砂安神丸以及杞菊地黄丸便好些了。哀家的慈安宫中也有不少朱砂安神丸,今日便拿了一盒儿到坤宁宫中,再派程嬷嬷亲自盯着皇后服用,想来她便不会再梦魇了。”
程嬷嬷听到太后的吩咐,忙点了点头,看着十分恭敬。
虽然程嬷嬷面上平静,但心中一时之间却升起了几分忐忑,谁人不知皇后在禁宫之中已经失宠了,眼下皇后日日被梦魇所困,且还说出了瑜美人的死因,本就惹人怀疑,此刻太后娘娘还让她在坤宁宫中盯着皇后服用朱砂安神丸,着实不算什么好差事。
程嬷嬷从袖中掏出了一个巴掌大的红木小匣,其中盛放着一百颗朱砂安神丸。
“朱砂安神丸?”
晋文帝嗤笑一声,面上带着讥讽之意,真真将程嬷嬷气的银牙紧咬,开口道:
“朕可没想到太后竟然会在此刻赏赐给皇后的朱砂安神丸,想来您也是清楚皇后近来梦魇一事,如此的话,不如将朱砂安神丸交给朕,朕自会亲自盯着皇后服用。”
闻声,太后一张脸上现出一丝犹疑之色,不过他看着晋文帝这般平静的面色,皱着眉道:
“陛下。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与卓氏已经是十多年的夫妻了,即使天家并非寻常人家,但感情却做不得假,您还是饶过她这一次吧。”
晋文帝漫不经心的微微点头,今日有太后阻拦,他知道自己无法再惩处皇后,毕竟太后是他的亲生母亲,晋文帝是个孝子,又怎么忍心让自己的母后为难?
晋文帝落座在寝殿的藤椅上,现如今殿中放了过火盆子。当真燥热的很,晋文帝直接将红木匣子接过,将上头的盖子掀开,便瞧见了其中乌漆漆且还透着些红光的丹丸。
捏着一粒丹丸放在鼻端轻嗅,晋文帝皱眉道:“这是朱砂安神丸真的能让皇后恢复正常?”
其实太后对于朱砂安神丸的药效也并不了解,不过这东西的确可以让皇后安静下来,否则日日胡言乱语,这皇家的颜面都扫地了。
说到底,太后最为注重的还是皇家的颜面,而非如她所言,是为了晋文帝与皇后的感情。
“哀家也不清楚。不过总归是聊胜于无,毕竟陛下已经将凤印交给了皇贵妃,其他事情也不必多想了。”
晋文帝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低声道:“母后放心,朕不会做出动摇国本的事情。”
听了这话,太后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去,她清楚晋文帝的性子,知道这个孩子是个懂事的,既然皇帝给了保证,那就不必太过忧心了。
低低叹了一声,太后看着一个小宫女端了碗水,伺候皇后服下朱砂安神丸。
吃了这药之后,皇后绷紧的身子果然慢慢放松了,闭上双目,狰狞的神色也逐渐消失,闭紧了嘴,看着不如之前那么狰狞。
见状,在一旁伺候的红英这才松了一口气,她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冲着太后道:
“太后娘娘,皇后娘娘现在已经睡了。”
晋文帝将那匣子直接放在了四方桌上,他现在连看皇后一眼都不耐烦。自然不愿再在坤宁宫中多留,便与太后一起,走出了寝殿。
母子两人一同往外走着,晋文帝搀扶着太后的手臂,只听太后问了一句:
“皇儿,辽国来使明日便要入宫了,和亲的女子可选好了?”
晋文帝点了点头,说:“皇贵妃已经定下了人选,那个女子名为水清儿,是个五品小官的女儿。”
“水清儿?”
太后轻轻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脸上划过一丝怜惜,身为晋国的太后,她哪里不清楚所谓的和亲公主到底是什么样的腌臜东西?这水清儿也不知是怎么得罪了秦妙,竟然落得了这般地步,即使和亲公主看似风光,但这日子却不是人过的。
“罢了,你心里有数就好。”
转眼间,就到了第二日。
摘星楼。
此刻晋文帝端坐在主位之上,今日穿了一件黑底红纹的礼服,墨发以玉冠束起,更显得棱角分明。
现今晋文帝的年纪已经不轻了,但因为气质儒雅,又未曾留胡须,所以显得很是年轻。
秦妙与太后分别落座于晋文帝两侧,今日秦妙也是盛装打扮了一番,身上穿了广袖双丝绫鸾衣,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插入发中,露出莹润光洁的前额。
秦妙容貌本就艳丽至极,着实让人移不开眼,再加上秦妙平日里极少出现在朝臣面前,今日一现身,倒是让不少大臣暗自惊艳不已。
而太后今日也是细心收拾过的,原本太后年岁便算不得小了,今日还着了一件鸾鸟朝凤朝服,嘴唇涂了颜色极为鲜亮的胭脂,气色显得好些。
而忠勇侯府一家子落座于下首,此刻瞧着姿态悠闲,附耳低语,也不知到底在说些什么。
因为秦妙在人前的身份并非忠勇侯府的二小姐,所以自然不好跟家里人表现的太过亲近,目不斜视,显得十分端庄。
男席对应的便是女席,各家的女眷按着身份依次坐下来,秦妙余光扫见了司马氏,只见母亲有些消瘦,但气色还不错,与周围的夫人攀谈,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而坐在司马氏不远处的,正是司马家的老夫人。
这两人明明是亲生的母女,又没有隔了一层肚皮,现在竟然因为一些龃龉,好似陌生人一般。
老夫人面色发苦,也不敢主动找司马氏搭话,倒是一旁的卓云澜看见了司马氏,眼神微微闪烁。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坐在主位的晋文帝倒是没去关注女眷,他目光落在慕容钦身上。
慕容钦一双幽蓝的眸子微微眯起,看到了晋文帝身旁的女子。
此刻秦妙根本不记得那个被元琛关起来的辽国贵族,但慕容钦却仍对秦妙记忆深刻。
想起这个在边城曾经见过的女子,现在竟然出现在了皇宫中,这不是天赐的缘分吗?
感受到一道炙热的目光,秦妙觉得有些奇怪,她看了坐在下手的众人,并没有看到太过放肆的目光。
她觉得自己是感觉错了,毕竟她身为皇贵妃,坐在殿中的人一个个都是人精,又怎会有人那么不懂规矩,盯着堂堂的皇贵妃看呢?
天色已经擦黑,时辰也差不多了,晋文帝径直站起身子,薄唇勾起一丝笑意,但笑意却未曾达到眼底。
“桂花浮玉,夜凉如洗。今夜辽国的摄政王来到京城,诸位爱卿不必拘束,此刻无君臣之分,朕只求宾主尽欢。”
听得晋文帝如此开口,男席之上的朝臣倒是应和几声。不过也没有朝臣敢行出越矩之事,毕竟帝心难测,若是被圣人记在心中,怕也算不得什么好事儿。
待到晋文帝落座之后,秦妙冷眼瞧着,发觉辽国的那位摄政王缓缓起身,这厮生的高大,但却显得极为消瘦,好像是受了伤一般。
秦妙看的不错,慕容钦虽然被手下给救了回来,但因为之前被铁链穿过了琵琶骨。又受了不少刑罚,这身体自然是有些吃不消的,如今仔细调养了许久,动作也并不顺畅,带着几分晦涩之感。
不过慕容钦的面上瞧着还是不错的,红光满布,眉眼处带着几分桀骜之色,手中端起酒樽,不时有清亮的酒液滴洒而落,散出馥郁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