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侯爷看了他好一会儿,实在是看不明白,心底里又莫名地生出一股烦燥来,挥挥手,让他下去了。
冯侯爷又这样呆呆地坐了差不多一刻钟的功夫,才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了。
“来人。”
“是,老爷。”
“三公子平时在府里,一直都是这般温润吗?”
“回老爷,三公子这阵子好多了,之前都是不怎么说话的。”
“他院子里有多少人服侍?”
“回老爷,只有一名粗仆,一名随从。原本是有两个随从的,前日说是家里老母亲生了急病,便匆匆回去了,还不曾回来呢。”
“嗯,就只有这么多?”
“回老爷,就只有这么多。”
“再没别人了?”冯侯爷仍然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再怎么说,也是侯府的公子,院子里总共就三个人服侍,是不是也太寒碜了些?
管家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直说!吞吞吐吐的,让我看着堵心。”
管家连忙又低了头,“是,老爷。”
随后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再小心地往老爷身边儿挪了两步,压低了嗓音。
“老爷,之前夫人曾给三公子派过几个丫环,可是后来,都能三公子给遣回了后院。”
“怎么回事?”
“这个。”管家表现得有些为难,“还不就是男女之间的那点儿事嘛。有丫头给三公子下药,听说三公子在冷水里泡了小半个时辰呢。”
冯侯爷一惊,“还有这等事?”
“老爷,这种事情,还算是好的了。之前三公子的膳食,也不比下人好多少。也就是自打去年,三公子得了几位大人的夸赞,引您重视,之后,这相应的用度才好起来的。”
冯侯爷深吸了一口气,没再说话。
管家偷瞧了一眼老爷的脸色,对于老爷现在的情绪,一时也把握不准,有些话,自然也就不敢再接着说了。
“我总觉得知寒这孩子虽然懂事,却离我越来越远。我似乎是永远都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管家的眼珠子动了动,“老爷,这种事情,也不能怪三公子。”
冯侯爷一回神,双目紧紧地锁在了管家的脸上。
“说说看。”
管家略微想了一下,“老爷,夫人对这府中的庶公子和庶小姐,是什么样的态度,想必您也是知道的。这三公子自小聪慧。那会儿,姨娘还在世呢。就因为公子背出了世子没能背出的文章,结果,当天晚上,姨娘便病倒了。”
冯侯爷仔细地想了半天,也不怎么记得这些琐事了。
“还有,自打去年至今,您也总是夸三公子的字好。可是之前,三公子的字却也并非多么出彩。”
“这个我倒是知道。”
“就是因为怕越过了世子去,再受罚。”
管家一语道破真相。
冯侯爷的脸色也越来越凝重,他果然,还是疏忽了太多的东西。
想必,也就是因为他现在越来越大,而且去年又是得了几位大人的夸赞,引起自己的注意,所以,才敢慢慢地展露自己的锋芒了。
难怪,冯知寒之前一直在强调,他不想争什么。
“如今,三公子也该成亲了。这亲事可是还拿捏在了夫人的手里。若是三公子一不留神做错了事,那可就麻烦了。”
冯侯爷的脸色已经是渐渐地阴沉了下来,慢慢地阖上眼,似乎是累极。
管家也聪明地闭上了嘴巴,退后一步,不敢吭声,也不敢下去。
好一会儿,冯侯爷的脸色才缓和了一些,“去,差人备了灯笼,我要去夫人院子里歇了。”
“是,老爷。”
管家的眼睛一动,便知道,这事情是成了一多半儿了。
看着老爷进了二门,管家才慢悠悠地回了书房,在书房外,遇到了又出来的三公子。
“三公子还没歇着?”
“父亲去母亲那里了?”
“回公子,正是。小的都按您之前交待的说了,这回,侯爷指定是会找夫人发难的。”
“未必。”
比起他这个庶子来,侯府的前程自然是最重要的。
谁让夫人的出身好,是名门闺秀,而他的亲娘,却出身卑微呢?
冯侯爷进了内院,冯夫人还不曾歇下,只是已经散了头发,也换了衣裳。
“老爷,这么晚了,这是才从书房过来?”
冯侯爷没吭声,冯夫人立马张罗着,让人去打了洗脚水进来。
“不必麻烦了。我说几句话,说完便走。”
冯夫人一愣,不免又有些失望。
到底还是容颜不在,留不住他了吗?
“我听说你今日去凤府了?”
“哦,是呀。闲来无事,随便走走,顺便问问凤夫人的意思,看看这两家的婚事,何时办了,才是较好?”
“听着,给你两条路。”
冯夫人一脸茫然,完全不明白,老爷突然这样严肃,到底是为了哪一桩?
“要么,就是将冯知寒抬为嫡子,改立他为世子。要么,就是与凤家的婚事,改由冯知寒和凤渺渺成亲。”
冯夫人一听,整个人都像是要傻了一样。
“老爷,您这是何意呀?”
“我说地已经很清楚了。给你三天的时间,你自己想吧。要么让冯知寒成为侯府的世子,要么,就让冯知寒娶了凤家的姑娘为妻。”
再简单些,就是要世子之位,还是要凤渺渺,只能挑一个!
冯夫人气得脸都白了!
可是不待她多问一句,冯侯爷甩袖便走了。
冯侯爷的话不多,可是冯夫人能感觉得出来,老爷这是铁了心了。
说到底,还是对冯知良太失望了。
冯夫人跌跌撞撞地回到了自己的床上,然后眼圈儿一红,整个人都没了主意。
若是不能娶了凤家的小姐为妻,这知良的世子之位,当真能坐得安稳?
可若是让冯知寒成了世子,那知良这辈子,岂不是都得被那个庶子给踩到了脚底下?
冯夫人觉得自己真是进退两难,左右无门。
她原本是想着加快冯知良与凤渺渺的婚事的,可是怎么这才一转脸儿,就成了这样?
这一晚,对于冯夫人来说,简直就是折磨。
次日,冯夫人顶着两只黑眼圈儿,趁老爷上朝去了,这才将在书房伺候的小厮给叫过来,仔细地询问了一番。
片刻后,又将管家也招过来问了问。
管家既然敢说,自然也早就想好了说辞,一问三不知,自然是推得干净!
冯夫人见自己什么也问不出来,是又急又气!
偏偏这个时候,又听说冯知良院子里的一个丫头小产了,简直就是鸡飞狗跳。
这正妻还没娶呢,就已经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冯夫人昨夜本就不曾休息好,这么一闹腾,顿时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定远侯府这里闹得鸡犬不宁,而靖安侯府里,却是和乐融融。
安子轩与安潇潇坐在榻上对弈。
旁边的椅子上,墨扎笔直地坐着,然后吹着葫芦丝。
七月在一旁时不时地打理一下香炉里的香料,九月则是只负责给三位主子续茶。
阿贵站在了安潇潇身后,两眼只是盯着棋盘看。
直到墨扎吹完一曲,开始喝茶润喉,阿贵才拿出了玉箫,往后站了站,开始吹奏。
“你的棋艺当真是越来越精湛了。为兄与你对弈,竟然都讨不到半分的便宜了。”
“哥哥是因为下棋不专心,总是分心的棋手,可不是好棋手哦。”
安子轩一笑,“这是当年父亲说的话,你竟还记得?”
“当然记得了。还记得初学下棋时,我总是坐不住,一会儿看看自己衣裳,一会儿又吃点儿点心的。父亲便常拿这句话来刺激我。”
“若是父亲知道你如今棋力如此厉害,定然会倍感欣慰的。”
“哥哥,你刚刚到底在想什么?”
因为是阿贵在吹箫,所以,墨扎将茶杯放下之后,便靠了过来。
“看这样子,你们两个,也算是势均力敌呀。”
安潇潇浅笑,“那是因为哥哥让着我。”
安子轩伸手抚额,似是有些无奈。
“好了,这一局,算是你赢了。”
话落,自棋盒里抓出一把棋子,洒在了棋盘上。
“哥哥,既然输了,可就要遵守我们的约定了。”
“自然。哥哥向来说话算话,明日,我们便到城外骑马。”
“要不要叫上幻幻?那个丫头总是闷在王府里,估计都要发霉了。”
安子轩伸手就点了她的额头一下,“你以为都跟你似的?”
安潇潇吐了吐舌头,下来伸了个懒腰,然后净了手,就坐在了八仙桌前,吃起了果子。
阿贵见安潇潇不下棋了,也便不吹了。
墨扎刚挪了一步,就见阿贵极其神速地到了安潇潇的旁边,十分自然地在她身边坐了,然后开始给她剥桔子。
剥好了桔子之后,阿贵又看了一眼桌上的核桃,两手一手两个,只听啪的一声,核桃皮都裂开了。
阿贵将核桃仁弄出来,放在了一个空碟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