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驰这就很不解了,虽然他对管账的事不太清楚,但是从小种田,也知道那些租子换成银钱在富裕人家眼里当真不算多少。这样还要分什么三七,就是全给她都行啊,反正家里还有他积攒的俸禄,又有他和大鹏两个壮劳力根本不愁生活。
这样想着他便直说道:“那既是你辛苦收的帐,你全带走就可以了,不必分给我。”
——就是全拿出来,这点补偿也实在寒碜啊。若不是田妙华自己提的,他实在觉得没脸。
田妙华见他这么好说话心情也顺遂,便又恢复了笑意道:“好歹是你家的田,将来若忙起来也少不得要请你帮些忙,就当是酬劳也好,我就不客气地再多拿一份,我们二八分。”
程驰是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这么点租子钱还三七二八分的那么清楚,那份较真劲儿都让他觉得有些可爱。
他脸上不自觉地带着笑,一副怎么样都好都随你的神情应着:“好,你说了算。”
田妙华脸上的笑容重又甜美起来,心情不错地收起账册和田契,一面说道:“田契我也许用得着,暂时就先收在我这里,以后再还你。”
程驰没有半点不放心地继续点头,“好。”
撇开其他的不说,单为了田妙华脸上这甜得化到心里的笑容,他仿佛,也,愿意,奉上田产……?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点奇怪,程驰赶紧绷住脸端正思想——他只是因为愧疚,这只是为了补偿!
真是一看到田妙华的笑容,好好个人脑子都被荼毒傻了。
田妙华可不知道这些,她离开水榭又离开娘家这两日总算不用时不时的被人提点她已然是个老姑娘,心情暂时放松下来就忘记了收敛,连自己笑起来有毒这回事也忘在脑后。
“那我明日就先去转转瞧瞧佃户的情况,刚当了新东家,就稍微表表意思给佃户降降租子如何?”
她没打算告诉程驰账房先生作假捞好处的事,既然账房先生之前是打点过关系的,把这件事情摆明出来必然要牵连到官衙里的某些人。事情一来变得麻烦,二来账房先生被辞了他也知道有人会重新看账,这会儿怕是早就跑了。
所以她只是很自然地跟程驰提一下降租子的事,程驰不知内情只觉田妙华实在有趣,他一个庄户出身的当然赞成给辛苦种地营生的佃户降租子,但这些租子不都是田妙华要带走的补偿吗,她还自己主动要求降低不觉得亏?
对着这样一个有趣又难懂的女子他是真心觉得她哪儿哪儿都好,哪儿哪儿都挑不出不好,“田地的事情都不用问我,你做主就好。”
有这样一个事事由着她的男人,田妙华开始觉得这件婚事也不是那么糟了。
就算被悔婚,就算长久不了,可至少她在这里的这段日子是自在的,没有人念着她,想干嘛就干嘛,就当做是给自己放大假来休息一段时日的也好。
不过程驰话锋一转,却问:“可是,明日我们不是该回门吗?”
“啊?”田妙华一愣,干脆把这事儿给忘记了。
她略想了一下道:“不要紧的,我娘先前也说了,这回门坐着轿子一来一回颠簸太久当天也赶不及,就不必拘泥那些虚礼了。”
虽是岳母这样说了,但本来田妙华是续弦很多事情就已经让程驰觉得很亏欠她了,所以就算是有路途远这种理由程驰还是在犹豫。
田妙华自己心里清楚的知道这门婚事维持不了多久,哪儿敢回去当面面对田家娘,一想到娘肯定得拉着她谢天谢地祖宗保佑,还有爹握着程驰的手老泪纵横无语凝噎的夸张模样,她根本不知道要怎么面对。
她干脆不留情面地直言道:“横竖我们将来也是要一拍两散的,你是要当着他们的面睁眼说瞎话,还是跟他们实话实说?我们两人既有约定在前,想你也应当是说不出口的——”
——这要是说了,程驰也就不必活着走出她家的门了。真的她爹娘是吃素的吗?一两三四个将军分分钟剁碎了埋到她家后花园去。
她略过那些话继续道:“若你现在在我爹娘面前表现得太好讨了他们欢心,将来我们分开的时候不是更伤他们的心吗?这婚事既然都不作数了,还讲什么礼数。还是明日一早我写封书信,你找人并着礼品快马送过去也就是了。”
这样一说程驰也是无言以对,他本来也没什么脸对此事发表意见,只能由着田妙华说了算。
看见程驰面带愧疚地点头,田妙华好整以暇地道:“若你真觉得对不起我,就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就是被人悔婚,我也总得弄个明白。”
程驰眉头微微蹙起沉默片刻,田妙华倒也没觉得会这么容易就问出来,不过就是想为难他一下。看着程驰的脸色变来变去,半晌才憋出一句:“这件事我不能说。”
田妙华就待笑不笑地盯着他看,直看得程驰坐不住了,只觉得再被她盯一会儿自己就会什么都藏不住全部都说出来。内心里天人交战正激,眼前田妙华却忽而一笑,突然得差点晃了他的眼。
“话既说完了,你该回去了。”——今晚他可是睡书房,不是睡这里的。
程驰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的话,虽然话都说完了他也不是想赖着不走,只是突然间好像被下逐客令一样,真是莫名的淡淡忧愁。
“那,你,好好休息,我回书房去了。”
程驰怕田妙华在生气,可是她脸上又看不出不高兴的样子,暗暗叹气,难懂。
未免自己多说多错,他只能起身离开。
第七章 地主(一)
程驰前脚刚走,后脚一个白飘飘的影子就鬼影一样闪进来,手里拿着一叠衣服恭敬道:“姑娘,这是今日缝好的衣服属下给您送来了,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辛苦了,没别的事了,衣服就放在柜子上吧。”
看着初雪放下衣服,田妙华又问:“你们吃过晚饭了吗?屋里若是缺什么东西先从我这里拿,明日再去购置。”
“姑娘不必挂心,属下们吃过了,屋里也不缺什么。”
家里空屋子挺多,初雪他们四个现在只是临时寻了两个偏僻的屋子,简单打扫一下就先住进去。
但就算他们有自信住在这里也不被任何人发觉,终究是不能点灯不能开伙,生活上会有所不便。田妙华也不能让他们一天从早到晚都跟幽灵似的生活。
“你们先将就着,回头去附近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房子搬出去住。白日来干活,晚上这里留一个人守着就行。”
“是,姑娘。”
……
没有人知道家里悄无声息地住进了四个大活人,幽灵似的大活人。
玲珑清晨去侧院做早饭的时候,茫然地瞅着应该只剩半缸的水莫名的就满了。
她只疑惑了一下也没太细想,怎么着前院还住着三个大男人呢,许是谁起早了或者昨晚没睡着,闲着没事就给打满了呢。
她于是开始往盆里舀水,刚一弯腰就觉得身后像是有风咻~地吹过,脖子上的汗毛莫名地竖了一竖,忙丢下瓢捂着脖子回头瞅了瞅,空荡荡的院子里寂静依然。
——不就刮个小风,自己这么敏感干嘛?
玲珑没有多想地转身去烧火熬粥,趁熬粥的时间里烙了饼煮了鸡蛋,准备好这些之后就给将军和夫人打好洗漱用水准备送过去。
只是水打好了,正准备揭开锅盖凉凉粥,却愕然地发觉粥少了半锅……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她今天粥熬少了?可是刚刚边熬边搅拌的时候还跟平时一样多呀!
她百思不得其解地转身四处查看,好似能在别处发现那不见的半锅粥似的——然而这一看更不得了,怎么连鸡蛋也少了几个!?
玲珑吓得锅盖都差点扔了,惊觉地看了看厨房,又看了看外面。
一切都很平静,跟平时没什么不同。
玲珑开始疑心是不是自己还没睡醒脑子不太清醒,也许是从一开始她就熬少了粥数错了鸡蛋呢?
好在粥少了就添点水热一热,再煮几个鸡蛋也不费什么功夫。
她心里犯着嘀咕,端着水往主人家的卧房去了。
“将军,夫人,你们起了吗?”
“进来吧。”
听到田妙华的声音玲珑才进门,放下水盆谨慎地抬头,愣了愣,左右看看——
“夫人,将军呢?已经起了吗?”
田妙华一边从床上下来一边闲散地道:“他睡在书房了。”
玲珑愣了愣,突然担心起来,“夫人,您和将军怎么了?吵架了吗?昨儿不是还好好的?”
因为程驰没有大户人家那些一直让人伺候的习惯,所以晚饭过后没什么事的话下人就都回自己的院子去了,压根也不知道程驰没有回房睡。
这才刚放心下来,怎么两人又分房了呢?
田妙华这才刚睡醒就被玲珑吵得耳朵不得清净,随意挥挥手道,“我们没事,没吵架,只是不习惯睡觉时旁边有人而已。”
玲珑的心这才放下一半,却还是苦口婆心的劝,“夫人,不习惯就要去习惯呀,你们如今都成亲了,可不是一个人过日子的时候了,这夫妻怎么能分房睡呢?就是要多睡睡才能习惯,总是不一起睡的话又怎么能习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