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的大家具都没带走,轻车简从,但却足足带了五百精兵。这是岑虞要求的,她同样要求了一件事,不走近些的幽州道,走关山道。关山道要绕些路,对此岑虞给出了一个很充分的理由,关山路上的景色好。
的确,关山路上的景色是十分不错,但是就为了这么一个要求要多在马车上坐三天,一路上岑岱都没给岑虞好脸色看。
岑虞看着他的臭脸,笑的比平时更开心,岑岱被她笑的心里发毛,索性矮桌一搬,睡觉!
从边关到关山走了一个半月的时间,这一个半月来,岑虞不仅忍受了岑岱的臭脸,还要忍受另外一个人的臭脸。
魏言。
岑虞没有食言,离开将军府的时候,岑虞直接拿了岑岱的诗稿,笑眯眯地一张一张地烧,只烧了三张,立刻让被魏言盯了整整三年的岑岱低头认师,可接下来,岑岱就怎么也不愿意去听魏言说教了。
魏言无法,只能再次求助岑虞,岑虞答应的爽快,但第二天,出现在魏言面前的是岑虞。她脸上带着无辜的笑容,怀间抱着笔墨纸砚:“魏叔叔,岑岱不愿意学没关系,我回去说给他听,您也知道他天赋异禀,只要我读一遍,他听了一定能会。”
魏言自然是不愿意的,可惜没办法,岑岱不买他的帐,就算被岑翊舟押着来他面前了,照样能听着听着睡过去。
就这样,岑虞每天上午跟魏言学医术,下午跟徐氏学些贵女之道,医术她不比岑岱,当真是一点就通,岑虞只在他耳边读了一遍药方大全,他立刻就能完全记住,岑虞有什么不懂了全是问他。
医术上她虽然天赋少,但那些京城贵女需要学的东西她却是一说就通,当年那些在她眼前远远飘在天上的贵女们,终于渐渐地落到地上了。钟鸣鼎食,礼法规矩,争名夺利,细微心机。徐氏讲解的面面俱到,其中茶艺,保养秘方,名膳细脍,着衣装扮,无一藏私,甚至于京城中几个名姓世家的由来,她都一一解说。
及至到了关山道的时候,徐氏将车帘掀开了一条缝,从侧边往外看去,随后对岑虞说道:“关山绵延甚广,有江山一壁,关山半壁的说法,咱们今天就在关山的驿站休息一阵,晚上带你去见识见识这半壁关山。”
岑虞也看了一眼窗外,笑着说好。
这个时候,众人停了下来,各自休息不说,男丁女眷总要出恭。岑岱一下车就跑没影了,徐氏牵着岑虞,缓缓往路边的茶摊走去。
茶摊的摊主是一个眼色很灵活的老人,见有女眷,当即叫来自己的孙女去上茶,自己绝不往上凑,专心地给路边的将士们送去茶水。
下车出恭的众人里有徐玉珠一个,她愤愤不平地看着那些不愿意跟她一块儿的丫鬟们,又无奈顾璇胆小,怎么也不肯从马车出来,遂自己一个人往外走去,走了一阵,徐玉珠见边上没人了,才解开衣服,蹲下身子,可还没等她蹲下去,不知从哪里伸出一只手来,堵住了她的嘴。
徐玉珠能感觉到,捂住自己嘴的是个壮汉,他一手的腥臊为,直冲的她想要翻白眼。
徐玉珠呜呜两声,突然两腿一抖,腿间出现一道水痕。捂着她的人厌恶地呸了一声,粗鲁地带着徐玉珠往林子里走去。徐玉珠拼命挣扎,哪里能赛过一个粗壮爷们的力气,她抓着横在自己脖间的粗壮手臂,眼里一阵绝望。
过了不知道多久,徐玉珠被带到一块空地中,空地里或坐着或站着,全都是凶神恶煞,脸上带疤的匪人。徐玉珠被扔到地上。
“二哥好的这口。”
“好三弟,出门了也不忘你二哥,仗义!”说话的是一个身形瘦弱猥琐的男人,他朝那壮汉拱了拱手,然后来到徐玉珠面前,笑着看徐玉珠瑟瑟发抖的身子。
看了一阵,他往徐玉珠伸出手去。
徐玉珠啊的惊叫一声,往后蠕动了一些,随后道:“你们不就是想要钱吗?!我知道哪里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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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虞正听着徐玉珠说关于关山的一切,山野怪谈,民间俗语,徐氏早年是个闺阁娇女,但后来嫁给了岑翊舟,来到边关,吃苦受累,见识比起一般男人还要多些,什么都能说的头头是道的。
说了一会,徐氏停下,抿了口水道:“切记,出门在外千万不要过多饮水,否则会很麻烦的。”
岑虞点点头,学着徐氏的样子只让水沾一沾自己的嘴唇,徐氏夸赞了一句,抬头望四周看去,这一看,她的表情却微微有些凝固了,她忽然转过身,拉着岑虞就往马车上走去。
而岑虞直到上了马车,才听见车外传来乱中有序的脚步声,这是将士们在集合?为什么集合?
风鼓动车帘,让岑虞看见了远处时隐时现,穿黑衣着红巾的匪盗们。
她忽然感觉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她整个人蜷缩起来,死死盯着车窗外,那里正源源不断地出现土匪,数量多的简直不正常。
怎么会有这么多土匪?不是纪少傅拔除了整个威风寨吗?
怎么可能呢?
岑虞整个人像是一朵失去了雨水滋润的花朵,恹恹地在徐氏怀中,她双眸黑蒙蒙的,里面带着让人看不清楚的绝望。
就在这个时候,车门打开,岑翊舟将岑岱扔了进来,他开口道:“你们别害怕,好好地呆在车里就行。”
徐氏连忙点头:“你要小心一些。”
岑翊舟安慰她道:“不过是小支的土匪,不会有事的。”说完,他便立刻关上了车门。
岑岱进了马车,不安分地往车窗外看去,看着看着,他转向看岑虞。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岑虞的眼里大颗大颗地往外冒出泪水来,那些泪水染湿了她整个面颊,让她看上去无比脆弱。
岑岱见了,学着徐氏的样子伸手抱住岑虞:“别害怕,我会保护你的。”
岑虞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缓缓闭上了眼睛。
她还以为自己赢了一局,她一边志得意满,一边享受着难得的好时光,却没想到,自己反将自己一家人送入死局。
匪盗像是无穷无尽一样,让人心生战栗,岑虞只死死地看着他们,脸上的泪痕她不管不问。
还是岑岱看不过去了,拿帕子给岑虞擦拭干净她的脸。
一片黑压压的人头包围住他们,岑翊舟所带的五百精兵在这些人面前根本不足半数,但那些土匪并没有动作,直到一个男人手里提着一个人走上前来。
岑虞看向他手中提着的人,徐玉珠!
上辈子是这对母女,这辈子还是她们!上辈子是失踪,这辈子,要来祸害他们家了吗?!
岑岱惊讶地发现,岑虞眼中的雾气渐渐散去,一双眼睛重新发出光来,只是这光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心寒。
那匪首提着徐玉珠上前一步,一边让他们看清楚徐玉珠的脸,一边道:“这个女人,你们认不认识啊?”
岑翊舟沉声道:“放了她!”
那匪首大笑了一阵,引得众匪人全都笑了起来,匪首道:“你说,我就听啊?我又——啊!”他话还没说完,声音突兀地变成一声尖叫,接着,他整个人都飞了出去,铮的一声,那匪首被钉在了他身后的树上。
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一只人马,岑翊舟当机立断,立刻下命令让全员开始杀土匪们,不过片刻时候,时局顿时扭转。
徐氏松了口气,捂着胸口开始谢天谢地。
岑虞的目光却不再战场上,而是在一个驾着白马的少年身上,那少年不过十六岁的模样,穿着一件白色劲装,墨发高束,如同黑曜石一般的眼眸漫不经心地从战场上扫过去,最后定格在岑虞身上。
岑虞在看他,他也在看岑虞。
少年在这场上怎么看怎么奇怪,旁人都喊打喊杀,或害怕,或勇猛,唯有他,像是在看一场事不关己的斗殴一样,甚至于像是在思考要不要先走了算了,否则一身白衣要被弄脏的。
岑虞被自己的想法给逗笑了,不过想想,上辈子他好像还真干过这样的事情,她会这么想,也不足为奇了。
他叫纪昀,是纪家的长子,年少出名,圣上倚重,不过十六岁,却已经前途无量。
但岑虞记得他全不是因为这些事情,是因为他曾经扶过她一把。
那个时候岑岱刚死,她跪在岑岱面前,心里全是绝望,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跟着岑岱去了。
就在那个时候,纪昀出现了,他从岑虞身边经过时,下了马,扶着岑虞站起来。他着令下属给岑岱收敛尸体,又给岑虞找了一处可以安身的院子,又给她留下了不少银钱。
那个时候岑虞傻傻地问道:“纪少傅这是要……”金屋藏娇?
纪昀皱着眉头,整个人都是令岑虞自惭形愧的高洁出尘,他伸手递给岑虞一张手帕,冷声道:“武难辨忠奸,智可取天下。遇见事情,先用用脑子。”
不知不觉,她脸上又开始泛起温热,岑虞眼睁睁地看着白马白衣离自己越来越近,直到到了自己跟前,递上来了一张洁白的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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