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便是奶娘守了宁青穹一整晚,上午换了丝竹,稍稍歇了歇,将方周详送出门打探消息后,就一直等在这了,她刚拿起绣绷不久,就打了个呵欠。丝竹见着了,便道:“您回去睡一会儿吧。”
“等小方回来再说。”奶娘摇摇头,丝竹知道劝不住了,也拿起了自己的绣绷,原来她是要给宁青穹做来春新帕子的,想了想,觉得还是先做些能拿出去卖的比较好。就看了看奶娘手中的那个绣绷,自己琢磨起了作个什么能叫外头绣坊看上的花样。
她一边想,一边同奶娘商量起宁青穹的打算,听得奶娘心疼地也抹起了眼泪:“王三少爷这败家的,怎么做出这等祸事!”
幸好丝竹向来是对王子晤印象不错,倒是替他说了一句:“他怕是也想不到会如此,只想替姑娘出气。就我才知道广布书铺烧了那会我还觉得这是报应,高兴着呢。”
二人就这样聊着等了好一阵子,终于是等回了方周详,奶娘忙抱着热茶迎上去:“先喝口茶暖暖身子,可打探到什么了?”
方周详接过茶一饮而尽,呼了口热气出来,皱着眉说:“您放心,王子晤毕竟是知府之子,如今外头虽说还没找到人,我想着他应该已经在王府里头了。而且我今天听到个怪事。”
“怪事?”奶娘愣了愣,接回那个茶盏。
“是挺怪的,您听我说了再看要不要告诉姑娘吧。瞧她好好的都给吓病了。”
“你先说来听听。”
“说是师爷从县令那边得的消息,好像这回王少爷在广布书铺烧掉的大部分孤本都不用赔广布书铺,只要赔了官府应得的那份,就行了。个个称奇,事主的损失不用赔,只用赔官府的,您说这不是怪事吗?”
“这……是不是知府老爷已经跟物主谈好了,所以不用赔?”
方周详笑着摇摇头:“怪就怪在这里,就算是知府和事主已经偷偷谈好了,不赔,他堂堂知府也不能公然表现出来吧,衙门这道程序该走还是要走,要不然难道等着大家戳他脊梁骨?可偏偏我听着的意思,似乎是说连那道程序都不用走,您说这不是怪事是什么?”
奶娘还是糊涂,想了想倒是有些喜气:“听着是怪,可这到底是哪里的问题,我们也不必去深究了。总归不必赔得知府老爷家倾家荡产就好。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啊,你是不知道,方才姑娘醒过一回还说要帮王少爷把这笔债还上,若是真个要全赔,姑娘这个死心眼的,这辈子岂不是也要给搭进去?别说,还是你会打听消息!回头姑娘醒了,就把这好消息告诉她,也让她心里头轻松些。”
方周详笑着摇头,看看天色说:“哎哟,又到晚饭时间了,李婶在做了吧?”
“就知道吃!在做了。”
*
正如方周详猜测的那样,王子晤已经回到了家中。但如今王家这几日显然十分不平静,王大人先是得知自家儿子这个不学无术不懂律法的竟然一气烧了许多孤本,差点给他气得心梗。
再一打听,竟全是宁世安原来收藏的孤本,他心中倒是稍稍放了心下来,心道:幸好当初有先见之明,宁世安那些孤本中值得收藏的、受欢迎的、有价值的基本都给他得了,别家得去些,料想不值多少钱,赔也就赔了。
再一问儿子有些什么书,听到王子晤一副认错模样地说有青山杂谈录,他就觉得不对劲了。再一问,王子晤随口说的几套竟然都是他好容易扒拉到自家书阁中的,王大人直接震怒了!
叫了亲信马上去书阁彻查,到底是哪个吃了雄心豹子胆的下人,竟然把自家书阁里的书搬到外面书铺去卖?
当时王子晤听他爹吹胡子瞪眼地说自己烧的书竟然全是自家的,面上虽不敢表现出来,那心情也是紧跟着就轻松了起来,嗨,宁青娘哭成那样,他还以为多大事呢?结果转了一圈,竟是自家的。这下他的祸又轻了许多,如今爹爹最想收拾的该是那个偷书出去卖的家仆了。
王子晤本是做好了被打一顿的准备,因为王大人被转移了视线,他觉得这一顿只怕也是能省了。心中又得意起来。
谁想喝了两盏茶,那边书阁的人就兢兢战战地来回话:书是夫人让拿出去的。
王子晤当即就跳了起来,一脚踹在那狗才心窝上:“好大的狗胆!吃里扒外不说,竟还冤枉起我娘了!”
那下人□□一声,只护着心口,哭着分辨:“真是夫人身边的绿玉姑娘带着夫人的对牌来取走书的!那么大一批书,若非夫人的意思,小的怎么敢动?”
王子晤一只脚已经又抬起来,到底没有真踹下去,竟是有些慌乱地扭头看他爹。如果他说的是真的,他母亲取走的书又怎么会出现在广布书铺里?它们就是出现在天涯海角,也不可能就那么凑巧,出现在广布书铺里,用来欺负宁青娘啊?
他都能想到的事,王大人如何想不到?更何况他已从亲信那得知自家这个儿子是为了给宁家闺女出气才去烧了那些书的。他当即脸色铁青地让人把王夫人和她身边那个绿玉一并找来对证。
心中不禁暗骂:这蠢妇,害人也不知道理干净首尾,这下可好,让自家儿子把这证据整个暴露到人前了!
你道王大人为什么这么气?因为他当初拿了这些原属宁世安的孤本后,和负责抄家的钦差分一分,转头就利用职务之便登记到自己名下了……用的理由还是“不忍宁贤弟多年精心收藏四处流落”之类的话,虽说别人也未必当真,可这心照不宣和底子被掀能一样?
最重要的是,这事还给外人一种他王家背信弃义,落井下石的印象。
第50章 你自己选择
王夫人来得很快,环佩齐全,仪容整洁,仿佛不是来受审的,倒像是来吃饭聊家常的。王子晤很是心急,当即就问:“娘,书阁里那些书不是你弄出去的吧?”
王夫人稍稍昂起头,抿唇一笑:“自然是我弄出去的。”说着,她很有一贯风采地对那守书阁的和其余丫鬟婆子小厮管家等都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下去。
王子晤虽说已经有所准备,还是如遭雷击,“娘?你为什么这么做?年前、年前你不是还跟我说得好好的,将来一定求娶宁青娘?”说到这,王子晤猛地一震,“娘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打算遵守我和宁青娘的婚约,所以你一面骗我,一面却又去害宁青娘?你想做什么,想让她断了生路?”
王夫人也是料想不到,自己好好地隐在幕后,竟给自己儿子炸了出来。她现在看着一脸愤怒又受伤的王子晤,心情也是很复杂。须臾,她冷笑一声:“是,我是要短暂地断了她的生路,不过我这也是为了你好。你只一味要认下那狗屁婚约,也不想想,她宁家如今是人人喊打,你要是娶了她作妻,将来别人还道你是跟宁家一条船上的,你的前程岂不处处受阻?我也不是要害死她,不过是断她一阵子生路,挫挫她的气性,好将她聘来给你作妾。一旦此事定下,娘不但不会害她,还要好好将她养大,如此可不是两全其美之法?现在你倒要怪起你娘了?”
王子晤呆呆地听她说完,整个人都是呆滞的。好半天他才说:“您不想我娶她为妻,您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非要用这种方法去害别人?宁青娘父母双亡,已经够艰难了,您想过她往日也是叫您伯母的吗?”
王夫人有些不自在,但就算不自在,也没有被儿子训斥的道理,她当即眉头一皱,“你看看你,说得什么话?有这么跟你娘说话的?”
王子晤喘了两口粗气,似乎是在竭力忍耐着火气。
王大人看着他俩对质得差不多了,也哼了一声,对着王夫人劈头就骂:“你得意什么?你有什么好得意的?活了这么大把岁数了,还不懂周全两个字怎么写,尽干纰漏事!你说你要压制那丫头的气性,让她同意作个妾,多的是方法,你做什么非要把书阁里的书弄出去?”王大人越说越生气,一只手重重地拍在书桌上,“大的不靠谱也就罢了,小的还尽拆自家的台!如今这事闹到衙门了,这些书是我们家的哪里还瞒得住?再过几天,满府的同僚都要看我笑话了!”
王夫人气定神闲地撩了撩鬓角的发丝:“既然瞒不住了,那就索性同邹家站得更近一些,我们可是同邹家合作了,才会对一个小姑娘出手,谁敢笑话老爷?”
王大人听了,怒极反笑:“哦?不知夫人有何高见啊?”
“老爷难不成还没收到京城的消息?元宵节皇上可是晕倒了,醒来后,就把船舶司研究部副部的位置给了那邹奕。”
王大人自然也已经收到了这个消息,不过他一点没动容,仍旧冷冷笑着重复了一遍:“这又如何?现下老夫问的是夫人有何高见。”
“连皇上都不得不对邹家服软,而今邹家又朝我们抛出了橄榄枝,想要同我们结亲,不如就答应下来,老爷以为如何?”
“夫人是要结哪门亲?可是要你这亲儿子同那邹家的闺女结亲啊?”王大人依旧毫无温度地笑着。
王夫人也觉出他面色不对来,只不过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便将自己心中想过几轮的想法说了出来:“以邹家如今之势,说的自然是老三和他邹家本家七姑娘的亲,这门亲虽说也是低娶,可邹家如今正是呼风唤雨时,虽说根子是海商,到底已经浸淫朝堂几十年,同他家结亲岂不比和那宁家的闺女门当户对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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