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小巷往左,就是一座拱石桥,石桥下方流淌过一条不宽不窄、不深不浅的小河。这条小河贯穿本县东西,将一个囫囵的县城劈而两半,因而若是有事来往东西,县中多乘小舟。河水清澈见底,日月照耀便是波光嶙峋,沁凉喜人,沿河基本数十步便有石阶铺下,无论清晨傍晚,寒暑交替,总有三两妇人石阶上或结伴浆洗,或单个浸衣,不乏人烟。她们见了面孔生疏的宁青穹,看她小小年纪一身沉闷的暗青,便知她是巷中新搬来的刘家,知她是宁探花留下的那个孤女了。也有见了她,不作反应直直凝视的,也有朝她露出友好笑脸的。
宁青穹也远远地朝她们微笑致礼。
就有热情的大娘高声问了:“小姑娘这是要去哪呀?”
宁青穹回她:“徽山书院。第一次从这边走,还不知道要往哪边去呢?”
“哎哟,徽山书院,那可有点远啊。在城南呢!喏,你从这条桥过去,就一直往前走,一气走它七八个路口,再问人吧!”
“哎,谢谢您了。”宁青穹道了谢,朝她们微微一颔首,便抱着那个大包袱一径往南走去了。
待到她走远,身影消失不见,那几名妇人又聊起天来,其中一个头戴粉绒花的年轻妇人问:“这就是宁探花家那闺女了吧?”
另一个接道:“正是呢!”这回话的妇人年纪大上许多,两鬓已见斑白,只面容有些尖刻八卦之像,她忽地神神秘秘地一探身,低声来了一句,“我那天儿打他们家门前过,看到这丫头是从柴房里出来的,怕是平日里就睡柴房呢!”
“哎哟,作孽哟。”另一个相貌平和些的中年妇人接了一句,“听说她舅舅外面还赌着,这才几天就睡柴房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拉去卖了!”
“真真作孽!”几人唏嘘一番,又低头洗自己的衣裳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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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书院遇对头
正如大娘所说,这边是在城西范畴里,徽山书院离着有些远。因此等她穿街过巷,沿路问询,找到徽山书院时,已是申时。差不多正好是学生们下学的时辰。
徽山书院是本府有名的书院,外地富足人家将适龄学子送来学习的不少,然而学院又规定不许带小厮伺候,一应研墨裁纸之类的事也就罢了,这洗衣裳却被许多学子视为浪费时间之事,因此历来就有学子将浆洗之事统一外包的。
这里宁青穹从前也随父亲来过好些次,只不过那时是随他来听当世大儒讲课或旁听山长经长主持的学社义辩,如今却是来送晒干的浆洗衣物。
世事无常,应应此处。
宁青穹估计舅母故意让她亲自送浣洗衣裳来这里,大约也是要借此叫她明白,自己再不是那个可以由着性子来的探花独女了。自母亲去后,舅母就开始尝试把宁青穹一身书卷气剥皮抽筋地消灭,好叫她心甘情愿地做牛做马。奈何宁青穹性子里也承袭了他老刘家女子固执的一面,也是倔脾气,旁的都可让避,只这个早已融入骨髓的读书性不改。是故三月已过,成效寥寥。想来舅母为此暗恼已久,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一招招扑面来,尽是张牙舞爪憋人气,苛责丛生泯人意。
但徽山书院,大抵是舅母出过的最糟糕的一招了。
她亲自给了宁青穹自力更生的机会。
宁青穹仰头望向书院这方不大的木门,和门上苍劲的牌匾。想起旧时和她爹同来此处的那些欢声笑语来。
宁青穹的爹,在寻常人眼里是个十分任性不羁之人。他任性不羁到什么程度,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年纪轻轻就高中探花郎,正可谓前途不可限量。他却偏偏憧憬游侠生活,放着好好的官不肯做,辞了去武当学什么武当剑法,学了两年多,直学到道法剑法皆有小成师傅建议他出家当个真道士才一撩衣袍一路逃回了家。回家后也不安生,又带着妻女各处游学,博览群山名胜,及至宁青穹四岁那年才回了家,安安稳稳地在此地待了五年。
彼时宁青穹正好也到了能开蒙的年纪,她素来聪慧,字教一遍就能认,书读一遍就会背,可谓完美承袭了老爹的聪明才智,若不是生得女儿身,早早也该有了神童的称谓。又因她爹素来不羁,不以世俗眼光要求宁青穹针黹女红,不但在家中教她四书五经,还不时带她去听大儒们讲课,仿若教育男儿成材一般地教她。
因此宁青穹对徽山书院是算得上熟悉的。但她没有求助院中山长经长们的打算,家事若求了外人相助,是只有走投无路下才能做的选择。更何况这一做法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会伤了外公外婆的心,怎么想都是不太可取的下策。
宁青穹告知门房来意后,就抱着包袱站在徽山书院的门口,等待和院中的生活理事银货两讫。徽山书院既有别城的学子,自然也有本地的学子,或是家不在本地却在本地置了宅子的学子,这些人不在徽山书院住,每日下了学都要归家。
宁青穹虽然会来听课,也是以幕篱遮面,时时紧跟父亲身旁,鲜与学子接触,书院里的学子倒没什么人认得她,因此她站在门口,这些学生经过,至多就是看她一眼,便又自顾自聊他们自己的了。
但到底是有几个老熟人的。
宁青穹看到前方一群小霸王似的学子远远地从学舍里霸路占道地出来,只差没有横着走,旁人都离着他们至少五步远,就暗道不好,往后退了两步,靠在了墙边,背过身去,假装在看树干上粗砺的老树皮。
她身后其他学子说笑着离开,不一会这群小霸王就接近了门口,只听其中一个大嗓门问:“老大,今天先生让写的策论,怎么写啊?”
另一人接道:“你问老大,还不如问我了,老大知道什么意思?”
“臭小子!有你这么编排老大的吗!”
接着又传来一阵推搡笑闹声,耳听着声音已经出了门,要过去了,宁青穹也是暗松一口气。
那几个学子口中的“老大”名叫王子晤,乃是本府知府之子,因太过顽劣不服管教,气跑了不知多少个先生,他爹就大手一挥,把他打发到徽山书院来了。知府和宁世安是同科考进的同年,素来私交又好,因此又托了她爹关照。
人家王子晤来学院,自置的宅子,自带的奴仆,生活上一应俱是妥帖,这能让宁世安“关照”的,自然就是学业上的事了。
这也就注定了宁青穹初初认识王子晤不会十分愉快。彼时宁老爹正在考校王子晤功课,要他阐述对王安石变法失败的见解。这简直没要了王子晤小命,憋了半天,硬是没憋出一句完整话来。
那时宁青穹正好去叫他爹喝绿豆汤,顺道也看一眼那师伯家顽劣不堪的儿子究竟有多顽劣,站在门外听了半天,听他支支吾吾左一榔头右一棒槌地胡扯,忍不住笑了。
她这一笑,立刻就被里面的人,尤其是王子晤那小霸王发现了动静,他正愁没地方撒气呢,一转过头来,见是个比自己还小点的小女孩取笑自己,顿觉颜面大失,又羞又恼竟致恼羞成怒:“你笑什么?难道你知道王安石变法为何失败?”
宁青穹盈盈一笑,“我当然知道了,王安石变法失败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他识人不清,用人有误,而且他在变法之前,没有先肃清国内吏治,以致变法在施行阶段完全走样,利民之策,成了害民之根,闹得民怨沸腾。”宁青穹伸出手指一条一条地点,“其他还有被旧有利益集团阻挠,脱离实际等原因。反正以后要考科举的也不是我,我就不详细说了。”
自此,宁青穹和王小霸王的梁子就结下了。尤其是王小霸王不知从哪儿搜罗到宁青穹不会女红的情报之后,第二回遇上她,便嘲笑她:“好好一个女孩儿,只学得个四书五经,针黹女红全不会,莫不是错投了女儿身,长大要嫁不出去了。”
宁青穹那年岁也不懂得为此害什么臊,又非是那等肯受冤枉气的,当即便做词一首,让小丫鬟当场手拍足舞地唱了回敬王小霸王。曲曰:晌日高照草弯,当里个当,当个里当,王家三郎发冲冠,安石变法都好难,一腔怒火冲女娘。好个赳赳雄气场,纵使地阔天高远,琅琊王氏羞对惭~
当场就反把王小霸王气得脸红脖子粗,自此他每去宁府接受宁世安的关照时,总免不了要找找宁青穹的茬,试图找回场子,偏偏宁青穹也是和他针尖对麦芒不肯退让,总能气得王小霸王是每次乘兴而来,咬牙切齿而归。也不知是不是宁青穹某日的话戳中了他哪根神经,此后他倒是越发“有气场”了,只不过那气场是在书院里拉帮结派,走起了流氓霸主路线,越发不讲道理了。
而今宁青穹不想与他打照面,也不是怕了他,无非是她还有其他事要办,不愿意再听他冷嘲热讽一番,也不想浪费时间与他再争个口舌上的输赢而已。
偏偏事有凑巧,就在宁青穹觉得差不多能混过去的时候,那个生活理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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