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瞧着几个宫人前、中、尾怀抱一卷茜红色洒点金的厚毡毯,平铺开来,将草色遮了大半,又来了拨太监,搬来圆桌方椅,齐整端上。宫女此时拎着盘龙缠凤的金黄色食盒子,络绎立在桌边,有的摆着碗著器皿,有的手提银壶,在茶碗里倒入滚滚名茶,也有的揭开食盒子,将内里的一碟碟糕点茶果按序摆了满桌。
也就半柱香功夫,皆已利落落收拾妥当。
随即见着新阳公主携着皇后率先入了桌,正面而坐。玉翘这些官家女子自是乖觉,也依着父亲官职品衔按次而坐。赵如蕊离皇后最近,坐左最前椅,曹凤华离公主最近,坐右最前椅。而方雨沐,自是坐与桌末。
“上次探春宴后,也有段时日未见。今各位可恣意些,本就是约来说笑的,大可不必谨慎拘礼。”新阳公主脆着声儿发着话,如在往日里,彼此早已熟识得很,自是调笑取乐,热闹的很。
可今日不同,现皇后坐上,虽容颜慈丽,那份威严自不容挑衅。
于是皆都矜持,小声儿说话,小口儿饮茶,轻吹去糕饼面上的酥皮,小咬儿的嚼。
玉翘啜着茶,不落痕迹扫了一圈,新阳公主有些恍然,觑着眼,神魂飞着;曹凤华脸上伤痕淡了,环肩而坐,倨傲的谁也不睬;赵如蕊则凑近皇后低语着,不晓得谁是迎,谁是往,彼此心照不宣,漾着的笑都是一色的。
她心生厌恶,只觉如此暖蔼哄晴的春景都被蒙上了尘。侧身却又瞅到了方雨沐,正浅笑着凝神静听她人私语,毕竟订亲了,眉梢含着几分春意,隐带着一团喜气。
那抹喜气让玉翘心有些紧缩。她悄悄吐纳着呼吸,努力平复突然溢出的情绪,当下,决不是哽噎流泪的好时候。
新阳公主看向皇后,闷闷不乐道:“母后一来,这气氛就不和乐了,总是不自在的很!”
“皇后娘娘驾临,是臣女等天大的福气,盼都盼不来,怎会有不自在之说?”赵如蕊笑着插话,伶俐的讨着巧。
“可来了个会说话的!”新阳公主冷笑。
皇后睨了她一眼,又在众人身上瞧了一圈,笑道:“方在园子里,远远就瞧着今来的姑娘,都穿的花团锦簇,粉嘟嘟的,看着就美,本宫喜欢的很,禁不住要跟来凑凑热闹!”
她淡淡扫过玉翘,笑容微收:“不过呢,也有妆扮太素的!什么白啊绿啊的、清淡得很,看着虽也赏目,却乏善可陈,全无女儿家该有的青春鲜妍!本宫不喜欢!”
话说的平静如水,也石破天惊。
众人皆愕,虽未点破,却心知肚明得很,坐着的一干女子中,也就玉翘青葱般的水嫩着。
便有眼神复杂闪烁的晃过她,谁不晓得太子喜爱着这玉翘姑娘,本以为纳她为太子妃不过时日而已。
现皇后突突地冒出这番话,虽轻描淡写,却也够人细细推敲了。
玉翘装着傻,心平气和的不吭声,只当不知何意。
皇后目光如炬,又打量着她,道:“年后就未曾见玉翘入宫侍读,可是懒怠?”
玉翘忙起身下了一福,恭道:“谢皇后娘娘惦念,实因玉翘年后一直缠绵病榻,不便进宫陪公主侍读,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现可大好了?”皇后端起茶碗饮了口,问的很是随意。
“呈皇后娘娘福泽,现身子虽好些,只是这病根子是胎里带下的,需每日里慢慢静心调养,急不来的。”
听了玉翘这番话,皇后微微颦眉,语带着些严厉:“陪公主侍读里,你是最有文采的,只可惜这身子孱弱,怪可怜见的,日后倒也不必强逞,等身子无恙了在来宫里侍读吧!”
众人一片哗然,这摆明是禁止玉翘入宫了!
玉翘瞬间明了,方才与太子相遇,聊了会子话,只怕是被皇后瞧见了,逐对自己起了驱离之意吧!
她哪知,这却是如了自己的意!玉翘抑着那份雀跃,恭敬道:“多谢皇后娘娘体恤!玉翘感激不尽!”
皇后愣了愣,往日里只觉她是个任性要强的,这会却顺从的很,倒是个有些眼力见的主。
她便不再多说什么,起了身,笑道:“本宫还有些事便先走一步,也免得新阳总说不自在!”
语毕,即由宫女簇拥离去,众人礼送再坐下时,皆舒了口气,气氛也轻松了少许!
新阳公主瞧了瞧玉翘,抿着唇默了会,突然看向曹凤华,笑道:“你脸上的伤倒大好了!听说你与那晏京府少尹周大人自小有婚约,可如今他与方雨沐订了亲,你该如何是好?”
曹凤华撇撇嘴:“未曾有甚婚约,家父一厢情愿而已,凤华一直不肯屈就!”
“好个屈就!”新阳公主凉凉看向方雨沐,似笑非笑:“可要给你道喜了!谋了门好亲事。成婚的日子可有了?”
方雨沐忙起身,带着份小心翼翼,道:“呈新阳公主吉言,成婚的日子犹在商榷,周大人倒是催的紧,雨沐舍不得爹娘,想缓着些!不过这也是雨沐一己之愿罢了。最后还得周大人做主不是?”
愀然变色的,岂只新阳公主一人!她转眼看着玉翘,冰冰冷冷笑道:“我可知你方才心情了。着实不好受!”
玉翘抿着小嘴,咬着银牙儿,新阳公主可是错了!方才她心情开得像朵花儿,灿烂的很!是现在的心情,如吃了颗枝头新结的青杏,酸透透的,着实不好受!
第八十章 暗变(2)
此时宫女已将桌上糕点茶果尽数撤去,重摆了宴,自是馐馔百味,琼瑶美酿无数。
又呈上一盘香气扑鼻的八宝鸭来,新阳公主挑了眉,低低朝那小宫女说了些什么,转眼挑看方雨沐,笑道:“这盘八宝鸭我要独独赏了雨沐,权当为你订亲贺喜!”
方雨沐忙起身谢恩,那宫女便捧着盘,小心翼翼的走至她身前,眼瞅着就要摆上了桌,却电光火石之间,那鸭子不晓得为何,竟从盘中突的滑出,掉落下来,在毯上滚了滚,弄得污渍斑斑。
新阳公主变了脸,啐道:“好个无用的东西,来人,把她拖下去杖责四十!”
那宫女还未来得及讨饶,已被如狼似虎的侍卫拖拽而去。
众人屏息,新阳公主又叹道:“雨沐是个背运的,这煮熟的鸭子都能让它飞了!怪可怜见的,你到本宫跟前来!”
方雨沐心沉了沉,只觉前景不祥,却也无可奈何,硬着头皮朝她跟前而去。
新阳公主凤目含威,只把她好生细看,也就片刻后,才冷笑道:“周大人爱这种皮相的么?眉眼要带些风骚的?”
赵如蕊饮了些甜酒,此时眼饧耳热着,自是嗤笑一声,说:“怪不得呢!城西板桥门那的凤栖院,里头花娘就是这般春情泛浪的模样!”
“你又晓得?”新阳公主不紧不慢的回,眼儿依旧盯着方雨沐白一阵红一阵的俏脸,微弯了唇。
“有日哥哥邀了狐朋狗友,在别院饮宴作乐,请了那里头的红牌花娘来。”赵如蕊笑着指指道:“有个名唤秦惜月的,虽面上遮着红巾,巧着被风吹的撩起,远远被我看个仔细,与她竟一个模样。”
秦惜月?玉翘正端着莲瓣越窑盏,这一惊非同小可,被那雀舌芽茶滚滚烫了唇一记。手不禁颤了颤,幸着边晓曼眼明手疾,助着托了把盏儿,才免得翻浇裙上。
玉翘已顾不了许多,觑着眼朝方雨沐紧看去,她怔在那里,面容灰败,竭力平着震惊慌乱之态。
曹凤华这时冷哼一声,厉色道:“赵姑娘贵为臣相之女,怎能将当朝官员养在深闺的嫡女,与那柳街花巷的流莺娼妓相提并论,如此轻贱诋毁她人,只怕自已亏了德性。”
“德性?”赵如蕊趁着酒性,胡言乱语着:“你这样的粗鲁女子,可会琴棋书画,又是否读过女四书?只知成日里混在爷们堆里,可知羞耻二字?”
“你......!”曹凤华怒从心头起,目如火炙,蹭的立起,挥手即拔鞭,状似就要甩出。
“不得放肆!”新阳公主看了半天戏,这才喝止,笑道:“凤华莫气!”
她指指赵如蕊的脸,说:“你瞧她面红耳赤的,多吃了些酒,已是醉态百出,醉时说的疯话,你又何必与她置气。”
旋即扫了方雨沐一眼,似笑非笑道:“瞧瞧你多大的颜面,惹了这桩乱子出来。”
方雨沐惶恐的跪将下来,由不得低眉垂眼,含悲忍泣道:“是雨沐惹得众人不快,请公主恕罪。”
“与你玩笑的,你何错之有?”新阳公主此时倒话锋一转,阴沉沉道:“本来喜庆庆的事,倒弄得无趣的很,你且自回位去吧!”
一时众人无话,吃了些食,又讲了些趣事,气氛才渐渐松了些。
边晓曼凑近了玉翘,低低悄问:“玉翘姐姐,公主今怎么了?喜怒无常的,把那方姑娘好生折腾?”
玉翘轻笑,悄道:“给妹妹个谏言,这个时候,心里糊涂的莫去问,脑里清明的装糊涂。方可以活的长久些!”
边晓曼年纪尚小,对玉翘的话似懂非懂,还待要问,宴席头尾已终,便接过宫女递前来的茶水、洋巾,各自漱口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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