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振威抿唇淡笑,抬手捏她桃腮,叹道:“当时我若说她是骗子,你定不信要生气,倒以为我心肠冷硬无慈念,不如就给了,翘儿高兴比甚么都紧要。”
讨厌!这人何时已油嘴滑舌这般了,讲得她心里止不住暖融融的。
恰此时,伙计用黑漆盘儿端了吃食来,一碗鸡汁馄饨,一大碗牛杂面,一五香牛羊肉拼盘并一碟煎肉饼,后又上一瓯老鸡酸笋汤,熬的久,汤色黄亮亮一层浮油。
周振威吃面,把馄饨和鸡汤挪给玉翘,又挟一片牛肉蘸调好的酱汤喂进她嘴里。
玉翘慢慢嚼着,朝他轻笑:“馄饨原就是汤汤水水的,怎还特特再叫一碗鸡汤给我,不带这样浪费银子的。”
默了默,周振威抿下唇瓣,凑近她耳边挺正经道:“刚把糖糖威宝的奶水吃了,总得让你补补养回来,否则娃们吃什么?”
玉翘听了,瞬间耳带连腮的红,咬着唇狠捶他几记,就不能给他好脸!若被旁人听去,她还不得羞死!
这话旁人倒不曾听去,旁人的话倒一字不差皆落进她耳里。
背对而坐的一桌食客,三四人拢在一起就着几盘小菜,有滋有味的吃酒。
其中一着锦袍商贾拈髯说道:“你们可听说流春院突起场大火,烧死了人?”
另一声略细的青年忙插话进来:“我有表兄在官府当差,倒不是什么大火,就烧毁处院子,鸨儿娘住的,连带把她骨头烧成了灰。”
玉翘面庞有些苍白,那花月娘死里逃生才在碎花城站稳脚跟,怎倏得人又没了?
“天网恢恢,做恶之人疏而不漏,报应总是嫌早不晚,翘儿毋须为个几面之缘人心软。”周振威自然也听得,低声把她宽慰。
玉翘颌首,端过鸡汤小口的喝,一勺一勺。
却又听得那商贾说的兴致盎然:“如今的官府实在不做为!你们听说周将军强霸人妻的事么?”
强霸人妻?玉翘一怔,赶紧竖起耳来听,周振威吃一筷子面条,冷哼一声,这是哪跟哪儿!
“听说就在官道上,带着几个兵士把马车一围,掀帘瞧着小妇人美貌,顿时淫心大起,把那小哥甩出去,自个猫腰就进了车舆.......!”话断的巧妙,一众脑补,顿时心照不暄的举杯嗞酒轻笑。
“是个才生养过的小妇人,还带着两个襁褓中的娃哩!”同座白面书生摇着扇,目露鄙夷道:“武将粗鲁,哪懂怜香惜玉,那妇人被禁锢在军营,夜夜供周将军肆意淫乐,委实衣冠禽兽一个。”
周振威唇角抽了抽,面色一点点难看起来,因担心娘子被匈奴觊觎,一直未敢对外昭告示人,却被错传的如此离谱。
再瞅瞅翘儿,方还为个花月娘感慨万千,现倒着实看起他的笑话来,那笑容都要咧到耳根了。
哪有他不好过,翘儿好过的理!趁给她喂牛肉的当儿,哑声道:“即然传我衣冠禽兽也罢,今晚我们就肆意淫乐一下。才不枉背这个名头。”
玉翘水汪汪的眼儿狠瞪他,看他有苦难言想着又乐,揩起红帕子掩住樱唇,把明媚笑意浅遮。
“倒也可谅!才娶的那位夫人周将军不喜,可不要寻旁的女子去?”商贾放下酒碗,神神秘秘的:“听给军营送松柴的樵夫传的话,周将军一夜御三女,那妓娘从帐里出来,手里揣着鼓鼓的银袋,想必伺候的不错。你们今晚可随我同去流春院见识?”
接下来的话便是再不能听。
玉翘笑不出来了。
吃完最后一口汤,饮茶漱过。
“走了!”一字一顿似笑非笑,站起身儿拧着帕子径自往店外走。
伙计正一桌桌细打点着呢!忙过来热情哈腰道:“周将军这是要走了么!共四十文钱你哩!”
背桌而坐的三四人一愣,只觉脊背一股寒气凉飕飕的生,颤颤兢兢的回首看。
周将军正蹙眉冷眼,铁青着脸瞪他们呢!
第四百三十三章 筹谋
夏侯寅立在街角。
市集鼎沸,喧闹嘈杂,一瞬间似哗哗都流淌于身后,形于光怪陆离的暗影。
他耳不闻声,眼不见人,唯有马车前那对夫妇触痛其心。
但见着浅橘暗花衣裳的小妇人从店内出,数月不见,竟如春日里新绽的桃花,愈发明艳鲜妍,想必过得极好。
却咬着唇不带笑,只揩着帕子微垂颈,走得一紧一慢,至马车前顿住,似为何事烦恼。
一忽间,店里又出一男人,身形魁伟,疾步至她跟前,含笑边说边拉她的手。却一扭腰,冷情的甩开。
果然生气了!那小妇人他太懂得,总是温婉柔顺的模样,可惹火了她,忒是哄不住。
那男人倒是个死皮赖脸的货!硬是紧揽住她的腰肢往自个怀里带,凑近耳边低低诉。
稍许功夫,小妇人转过身来,细细将男人打量,突得蠕蠕嘴唇轻说了什么,握起粉拳捶他。
这便是哄好了!
夏侯寅嘴边浮起抹苦笑,见男人顺势攥住指尖,再把她腰儿一抻,连搂带抱的便送进了车舆里。
原也要跟进去,又踌躇,半开半阖着舆门,辄身朝店里走。
“爷哩!你称的一斤油酥五仁糕可还要么?”铺子伙计有些不耐烦,这人可是古怪,挑捡着突然就跟失了魂魄似的。
“要!”夏侯寅忡忡回神,丢下碎银,拎起纸包大步朝马车而去。
将将几步距离,却见那男人拎着食盒,头也不抬匆匆复从店里直入进车舆里。
“我不要喝这鸡汤,油腻腻的,方才喝了一碗儿,现还糊着心呢!”是玉翘的声,懒懒的,无端就带着股子撒娇的味。
“少加了些酸笋,有些酸味儿,你不是一直爱的么?”周振威把食盒摆一边儿,看她妩媚,手痒痒的,忍不住凑近去抱。
“糖糖威宝在肚里时是爱的很,现不晓得怎地,倒不太喜这味。”顿了顿又道:“或许被夏侯爷养的胃口刁了.......!”
夏侯寅黯淡的眼眸忽而闪亮,面庞似喜非喜,沉口气朝半开的舆门走近。
“哐”舆门忽得闭阖紧,一步之遥。
“呀.......还是将军呢,心眼只有针尖大...好啦...我不再提他就是...青天白日的,外头都是人呢!”小女人欲拒还迎,又羞又嗔的推搡躲避。
“谁让你提他的名字!虽感激他,可也不允你惦念半分...我如今反正名声不好,强霸人妻,肆意淫乐,衣冠禽兽.......还怕什么青天白日!”
男人声粗嘎暗哑,下手可不软。
伴着惊呼娇喘,有锦裳嘶啦被扯开,那凉滑尖细的一声,似将夏侯寅的心划了条洇血的口子。
“说,你到底有没有对夏侯寅动过心...要听真话...莫要故意气我!”伴着唇齿模糊不清的纠缠,都能想见舆内是怎样一团春情旖旎。
“威宝同你长得忒像...看着他你便似在眼前...被你们套得牢牢的...哪有心思对旁人动情。”
“这还差不多...乖翘儿...让我吃吃你...回去你就只管糖糖威宝...碧秀几个更是寸步不离,想抱你比打匈奴还难...!”这男人三观无底限,也学会说软话诉委屈,就仗着玉翘善良好欺负。
果然他打的算盘又赢了!
“都被你吃了......糖糖威宝吃什么?”女人娇嘘低喘,叫得如猫儿般呜咽。
“鸡汤备下了不是....!”果然是个老谋深算的狐狸。
“这位爷还烦请你让让路!”车夫勒着缰绳,赶着马车疑惑的看他,正要拐弯上官道,这人离得近,再驶两步就得撞着他了。
夏侯寅神色恍惚的颌首,微侧身让开,想想把手中的油包递给车夫:“这个记得给车舆里的玉....夫人。”
钝痛袭卷四肢百骸,转身离开。
自那日晨被周振威从马车撵下,他不曾死心,数月在碎花城军营帐外徘徊。
翘儿答应过他要随他去江南度日,开个吃店,得空带娃闲适游玩,这个梦对他来说实在太美,怎肯轻易醒来。
可你瞧现在不醒也不成!前受过的苦遭过的罪,小妇人恨得万念俱灰,此时却被男人三言两哄就好了伤疤忘了痛。
怎这般的笨,心肠怎能这样软,跟个傻瓜似的!
舆门倏的半拉开,周振威探出半身,蹙眉问车夫同何人说话?
车夫忙递上油包陪笑道:“是个面生的爷不曾认识!这包糕饼他说是给夫人的吃食。”
周振威顺他指向望去,有个清瘦轩昂的熟悉身影隐没人群中。
“周郎?你在做甚么?”声带着不曾平复的喘息。
回首小娘子已半坐起来,用衣裳掩住胸前,颊生一抹潮红,颈子至锁骨晶莹润透的白腻发亮。
迅速朝车夫嘱咐:“糕饼你自个拿去吃!无事莫来打扰。”
转而复又把舆门紧阖。
车夫哪不晓得将军在舆内干的那些事!
将油包拢进衣襟内,家里小孙孙好甜食,想着心里就高兴起来。
“驾”高喝一声,长鞭用力扬起再甩打白马身上,车轱辘吱哑吱哑转得可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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