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护卫着公主速速回皇城。”这是陈少权的声音。
灵药稍稍放下了心,示意法雨在身边坐下。
既然知晓了父皇是为那一句诗对娘亲的情意产生了怀疑,她怎么样都要替娘亲洗清冤屈。
若真是六公主自她宫中挖走了妆匣,又交给了薄皇后,那便冤有头债有主了。
忽然马车一阵晃动,瞬间她的眼前便已是天翻地覆。
她和法雨被撞的浑身生疼,似乎马车被什么人翻转了过来。
耳边满是轰鸣声,只觉得天旋地转。
车厢外传来护卫们的惊恐声音。
“是什么人胆敢拦截公主仪仗!找死吗?”
“胡说八道,这明明是华棠馆的逃奴!拿下。”
马车外响起呼喝来去的打斗声。
“那也要看你们有没有命拿下。”这是陈少权的声音。
灵药忍住惊恐,暗自思量。
敢在天子脚下劫持天家公主,这真真是胆大包天了。
听外头护卫的声音,不像是装的,那有问题的,便是这车夫了。
雨大风急,护卫们身着蓑衣在雨中骑行,眼前不辩方向,便只能跟着前头的车轿。
法雨又是个路痴。
那便任由车夫带路了。
灵药从轿中爬出来。
茫茫大雨,哪里还有马车夫的身影。
第39章 薛整整(上)
雨裹泥沙, 风翻花叶。
荒郊野外的一处山洼里,灵药死死地将六公主周洵美按在地上。
六公主的胸膛贴着地上砂石泥水的泥地,眼睛盯着面前奔过去的数匹马腿。
马蹄带着雨和水疾驰过这处小山洼, 似乎没有发觉这里还藏着两个泥人。
六公主挣脱了灵药的手, 一下子坐起身来, 吐了一口嘴里的泥水, 气的嘴唇直抖。
“反了反了,真是造反了。”她从嘴巴里揪出来一根杂草, 冲灵药撒气,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敢劫持公主, 真是反了!呸,你怎么这么黑这么脏!”
灵药看着面前落魄的跟鬼一样的六公主,再瞧瞧自己一身泥水不亚于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乌鸦一样黑,你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
六公主突然呜呜呜地就哭了出来。
“我可是公主啊, 怎么就能落到这个田地,本宫的护卫呢,太监呢, 都上哪儿去了。”她呜呜地哭着揪着灵药秃噜着掉泥水的袖子,“不会都死了吧,十妹妹, 怎么办啊十妹妹。”
灵药牵着她往后头走, 一边走一边去拨头上枝丫乱窜的树枝。
“我也不知道啊我也很绝望。”灵药的声音在雨中显得有点空旷, “先找个地方躲一躲,等天晴了再想办法。”
“说起来,我方才好像听到了陈世子的声音,他是专程来救我的吗?”她一边走一边哭,“一定是他在姑姑府上就察觉到了危险,他又是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一定是领兵来救本宫了。十妹妹,你说这都是什么事儿啊,咱们这是碰见劫道的了还是什么。”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在雨中打了个激灵,“一定是淑妃,淑妃和母后一向不对付,她儿子前些日子又在北方平定了义军,得意的很,莫不是她想来毁本宫的名声,好让母后伤心?一定是的。”
自车中翻过来之后,灵药只听得法雨一声尖叫,立刻便钻了出来,满目都是茫茫大雨哪里还有身边人的踪迹,又有几个黑衣人上前来拿她,亏好陈少权在侧,护着她到了这一处山洼,然而身后追兵不减反增,陈少权引开了追兵,嘱咐她躲在这里。
未成想竟遇到一个比她还要机智的六公主。
如今天下内忧外患,公主在京中行走,都不安全了。
俩人还未走几步,六公主便不愿意走了。
“累死了脏死了,不走了。”六公主呜呜地哭着,脸上泪水和着雨水狼狈不堪。
灵药晓以大义。
“那你就在这里好了,后头有追兵追上你,说不定是番邦的蛮子,绑了你去辽东,专给满脸黑胡子的大汉当媳妇,嫁完老子嫁儿子,嫁完儿子嫁他家中的马夫……”
六公主气的直瞪眼。
“你尽瞎说,我才不信你。”嘴里说着不信,六公主还是不情不愿地起了身。
然后两人同时尖叫起来。
面前多了几张脸。
四个满脸胡子的黑脸汉子定定的瞧着她们。
六公主哇的一声哭出来,直往灵药身后躲。
“我不要嫁给满脸胡子的人!”
灵药紧紧盯着面前的人,一步一步地往后退。
四个黑脸汉子没人言语,两人抓一个,将灵药和六公主绑起来便飞也似的离开了。
一路倒还以礼相待,之后便被蒙了眼睛带进了黑布隆冬的屋子。
六公主倚在灵药身旁,饿的肚子咕咕叫。
转头再看灵药在翻找什么东西,刚一闻到,便口中生津,立刻叫起来:“好你个十妹妹,有梅子吃。”
灵药递了几颗梅子给她——她刚才下车的时候手里拿了几颗梅子在兜兜里。
六公主三下五除二的将梅子吃完,更饿了。
“还有没有吃的。”六公主去翻灵药的兜兜。
灵药递给她半包糖霜球。
六公主眼睛直冒光。
“好妹妹,你怎么会有如此先见之明!”她夸了一句之后突然警觉起来,“莫非是你搞的鬼?提前知道要遭此罪,事先藏了些吃的?”
灵药暗中白了个眼。
“若是我搞的鬼,我一定藏些好的,梅花糕糖芋苗糖炒栗子蜜汁藕,哪一样不比这些个好吃。”
六公主吃的满脸糖霜,去看手中装糖霜球的锦袋子。
“装糖霜球的锦袋真细致,是你的?”
灵药摇摇头。
京师重地,天子脚下。
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绑了当朝公主。
还一绑就绑了两个。
这一次的人,和上一次聚宝门外的追兵有没有什么关联。
想到上一次追兵掉落下的宫银,灵药下意识地说了句蠢。
六公主接收到了这句话,斜眼看了灵药一眼。
“你敢说我蠢?”
灵药着实佩服六公主。
“六姐姐你蠢吗?”
六公主捧着糖霜球,很自然的摇头。
“自然是不蠢。”
灵药摊摊手。
“那干嘛认领这个蠢字。”
六公主稍微垫了垫肚子,有精神了。
“我是公主,蠢一点也没什么问题。”她这话感觉好像是认领了蠢这个字一样。
灵药笑了笑,不打算再和六公主在蠢这个问题上纠缠。
方才四个黑衣大胡子,让她觉得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大周男子普遍爱洁,便是山野村民,也不爱留一脸乱糟糟的胡子。
而这四个黑衣人,满脸的络腮胡子,瞧上去,竟像是行了太久的路,来不及修建一般。
“十妹妹,”六公主拿手指碰碰她,“翻了年我就要搬到如意里的公主府了,那时候母后一定也为我选好了驸马,往后的日子定然和美,倒是你,你该怎么办呢?父皇不疼你,你那个母妃又死了,如今国势动荡,万一要你和亲那该如何是好?到时候就该你嫁完老子嫁儿子,嫁完儿子嫁马夫了。”
她倒是活学活用。
灵药敬佩她在这个时候还在想着自己往后的日子。
“和亲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被你说的这么吓人。”她随意搭了句话,望了望黑屋子上方的四方小天窗,“蛮人也是人……”
说到这里,她突然想到了什么。
蛮人。
她终于知道这四个满脸黑胡子的大汉为何熟悉了。
上一世,她被掳辽人王帐,看守她的辽兵,个个满脸黑胡子。
无论年轻年老,似乎留个络腮胡才能彰显男人气概。
倒是那辽人大皇子苏力青,虽身材魁梧面目可怖,倒不留胡子。
灵药浑身打起了哆嗦。
或许是方才被雨淋的,也或许是想起了那几日被掳辽营的恐惧。
苏力青先前不是被五城兵马司抓了?
上一世她是陈少权的妻子,苏力青来绑她,倒还说得过去。
这一世,她是大周深宫里的公主,和他又有什么瓜葛?
她非皇子,又不领兵,这一世又不打算嫁给神勇威猛卫国公家的儿子,她之与苏力青,还能有什么用处?
再看一眼身边的六公主,灵药突然有了一点点的愧疚。
是她连累了六公主。
或许是两队公主仪仗先后驶出,让苏力青的人马分不清哪一位是她。
索性一并掳了来。
灵药开始在脑中思索对策。
外头似乎是入夜了,隐隐约约地传来了丝竹之声。
灵药若有所思。
方才拦道之人喊着:这分明是华棠馆的逃奴。
若是在荒郊野外,又怎会入耳皆是靡靡之音?
莫非,这里是华棠馆?
可华棠馆在京西的秣陵巷,而她们分明是被带到了城外。
若是再由城外带进城内,那五城兵马司就是个摆设,同理,陈少权也是个没用的摆设。
青楼、妓馆、茶寮、绸缎坊等等这些,很多都是大周各地州府在京的耳目。
那么,华棠馆是不是辽人在京的耳目。
若是如此,又怎能轻易暴露?
想着这些,灵药只觉脑中疑云密布。
再提出来时,外头已是黑夜了。
六公主一贯跋扈,被人提着还嚣张跋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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