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前是做什么营生的?”长安问,“为何会做那个营生?可是有什么人引荐?”
定如低着头,眼神飘忽不定,慌了神般地用手指甲挠着地面。
“不想说是吗?”长安的语气变得不太好,“天都晚了,本公主早就乏了,我没那么多时间给你。”
“不是!不是的,贫尼什么都说。”定如抬起头,看着长安,“贫尼原来是胶东人士,相公死了后,和几位婶娘无法相处。有次口角之争,我被她们羞辱是克夫,心里气不过,便……”定如微微顿了顿,抬手试了试额头的细汗,“便哄骗二婶娘家的小丫头跟我出去玩,本是想把她家的小丫头丢在官道上,吓唬吓唬她,谁曾想半路遇到了人牙子,我一时被蒙蔽了心智,就……就把小丫头卖给了人牙子……”
紫穗听了此话,紧锁眉头,小声讥讽道:“真是恶毒,竟然因为口角把无辜的侄女卖给人牙子。”
长安却是面色如常,只是微微叹了口气。
人心叵测。坏心眼的人总是那么轻易就踏入不归路。
定如道:“卖了小丫头之后,贫尼虽得了钱但也不敢再回家,便也跟着人牙子一道,稀里糊涂来了京城。后来,就干上了这个营生,平常我们也是不大做违法之事的,贩卖之人多是爹娘自愿卖的。我们其实只是充当脚力,把被贩卖的丫头小哥儿从一处地儿送至另一处地儿。真的没干丧尽天良的坏事!”
紫穗又是发出一声讥讽的哼声。
“后来怎么又不干了?”
“贫尼……贫尼有次给一位达官贵人家做事,岂料惹怒了对方,被逼无奈才混入了念禅寺出家。”
长安抬眸:“说详细点。”她倒是不笨,都不明说是谁家。
定如便把自己如何擅自做主将男孩也卖给了戏班的班主一一说清楚,她还特地解释了那对孩童长得多么俊俏,就是姐弟俩人似乎都被吓坏了,一路上始终紧紧挨在一起,不肯同人说话。
“还记得那个戏班子叫什么名字吗?”
定如哪里会不记得,当年她被木家人追问了不止一次。
“叫圆云戏班,不过已经多年未听闻此戏班,或许早已至别处摆台,又或许解散也不一定。”
长安又问:“定如师父,你可还记得是什么日子卖了那两个孩子的?”
定如努力回忆,“这……这贫尼不太记得了。”她说了个大致的时间,“大约是那个时间,可能早几日可能晚几日。隔了太久,我真的不敢一口咬定具体时辰。公主……公主贫尼没有说半字假话。”
长安心中有数,想起来卫珩说的了因,便顺口多问了定如几句:“我且再问你,念禅寺可有一位名叫了因的师父?”
“有的,了因也算是寺里的老人。太后娘娘在的时候,寺里无人不敬重她。”定如怯怯地抬头偷看了一眼长安,“不过了因师太的性格甚是高傲,一般除了静秋住持,旁人她都是不屑搭理的。我同了因师太,不甚熟悉。”
“今日本公主问话之事,不得叫任何人知晓,否则传出去了,木家要你的命,本公主也保不住你。”长安脸上挂着浅浅笑意,转身离开。
她离开后,这定如立即瘫软在地上,不停地摸着心口处,念叨着:“原来这位小公主早知道我的事情,幸亏我没撒谎,否则……”
否则可就真的成了传说中的人彘了。
月光洒在静默的两个人身上,衬得夜色意愈发浓厚。
山上刮起的冷风亦从二人身边飕飕而过。
紫穗生怕公主着凉,不敢由着她在外面多站,忙扯着她回了春拂居。
长安在椅子上坐下,端起已经微凉的茶,却想到已经这么晚了,还是少喝些茶为好,便再放回原处。紫穗问长安:“公主,回头该如何处置定如?”
长安揉了揉眉心,想了好一会才吩咐:“你将今晚审问到的内容透露给朱太医,再让朱太医想法子叫定如永远闭嘴。”
定如原本就是有罪之身,她不过是叫她永远闭嘴,终究还是不忍心随便杀人。
“奴婢记着了。”紫穗上前给长安换了杯热水,一直拿在手里未递过去,就是怕公主突然喝了再烫着舌头,直到手里热水凉成了温水,方递过去,“公主,奴婢服侍你安置吧。”
长安蹙了蹙额,心里还在想着事。
“紫穗,你明日再去查查那个了因师父。”刚说完这句话,长安便听到外面又悉悉索索的声响,听着不像是一个人的脚步声,更像是一群人在外面走来走去,“紫穗,你听到声音了吗?”
紫穗竖起耳朵,亦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她急忙走到外面,厉声问道:“什么人在外喧哗?”
另外两位宫女也都被惊醒,立即陪着紫穗一起到外面查看。
负责看守念禅寺的侍卫现身在院子门口处,回道:“姑姑,外面来了一群官府的人,说是查失踪案,非要搜查念禅寺。眼下已经搜到了春拂居。”
“官府查案?”紫穗走上前,问道,“哪儿的官府,这么大的口气,连娘娘和公主所居之处也要勘察?是不是不知道犯上作乱四个字如何写?”
紫穗的语气很重,侍卫得了她的话,自然也更加硬气。
无奈对方的气势也颇为强盛,两个为首的人立在外面,大声道:“臣等也只是奉命行事,人便是在念禅寺附近没了踪影的,故而念禅寺里的嫌疑最大,还望姑姑们通融一下,容我等进去查看。绝不会打搅到娘娘和公主的。”
“娘娘和公主已然歇下,你若是硬要闯进来,回头她们怪罪下来,你们可担待得起?若是再惹怒了皇上,你们可都仔细自己的项上人头!”紫穗气极了,没曾想这外官胆子竟如此大,寻常的官员见了侍卫,还不都是忙着绕开,他们倒好,明知道里面歇的是后妃和公主,也还敢要搜查。
也不知是谁给她们撑的腰。
通常情况下,只有当皇子或公主诞生,方会昭告天下。妃子怀孕时候,一般是不对外宣布的。所以紫穗也不敢对外搬出灵妃娘娘怀孕之事,可万一真的打搅到了娘娘,又或是害得娘娘小产,这过错在场的任何人也都担待不起。
长安在屋里喝了两口杯子里的热水,觉得肚子亦有些饿,可惜念禅寺里没什么好吃的,只能再喝两口水。紧张了一天,她真有些乏了。但是外面的事情似乎不是那么简单的,她隐约能听见紫穗语带不悦的话。
母妃刚有了孕相,又因她的缘故吃了桃仁类的点心,是必须要静养休息的。
长安抬手用力掐了掐眉心,抬脚走到外面,却是没想到已经夜深了的春拂居院门口会如此热闹。
春拂居外围满了人。
侍卫们挡在门口,而对方则是气势汹汹地立在那里,似乎正打算按硬闯的样子。
为首的是京兆尹谭罡大人和刑部的温以致大人。他们身后站着几十个捕快,一应的深色官服,为首的两位手里举着火把,后面的则都拿着不快专用的长刀。
紫穗禀告长安:“也不知道是什么官,胆子恁大。若真是放着他们进去,那还得了,娘娘非得被吵醒不可。”
长安看到为首的两个人时,已经不惊讶了。谭罡大人是右相的学生,他当年中了进士后外放为官,也没见有什么出色的政绩,却因为右相的缘故,在京兆尹空缺时候,被召回京中坐上那个位置。而温大人前世便是六皇子党。
前朝这些事,长安从前一直都不怎么关心的。但自己经历过一世,自然看得明白。前朝和后宫素来牵扯不断,后妃们争宠,有多少是真的爱父皇爱到无法自拔的?还不是因为自己位份高得盛宠,便会换来家族的荣耀?若是自己的儿子当了皇帝,那将来更是成了人上人。
紫穗呵斥这帮没规矩的人:“见了平乐公主,还不跪下行礼?”
说到底,谭大人和温大人还是没把长安放在眼里。
也是,虽说长安是公主,可她如今只是十二岁小姑娘,又不是皇子,快半百的谭大人和温大人怎么会把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放在眼里?况且,他们亦是得了宫中密令来的。
虽心里未把长安放在眼中,可这礼仪到底是不能缺的。
长安走到门口,挥手让侍卫让开。她看着谭大人和温大人,但同时又一直不开口叫他们起来,颇有刻意之嫌。
二位大人跪了半天,心里只想,这小公主到底要怎么样啊?
终于长安开口讲话了,却只是轻叹一声。
“臣等叨扰了公主休息,但真的是无可奈何的,还望公主赎罪。”谭大人道。
长安嘻嘻笑了笑,问:“你们都是什么人什么官职家里总共有几口人没事跑念禅寺做什么?”
谭大人和温大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公主问你们话呢?”侍卫从未在外官面前吃瘪,今日本以为自己亮出腰牌对方便会散去,谁料翻倍他们二人辩驳了一通,此刻心里正窝着火呢。
温大人先开口:“微臣刑部侍郎温以致,家□□有四十二口人。”
谭大人道:“微臣京兆尹谭罡,家□□有三十七口人。”说罢,谭大人看了看温大人,继续说,“臣等前来,是接了相府的人口失踪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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