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啦的水声消弭了清晨的瑟瑟寒意,柳木白的心情似乎也好了一些——若是自己以后不小心惹了石曼生生气,就陪她一起来这池塘喂鱼,喂到她解气为止。
若是鱼撑死了,就再买一批新的。
总之,她喜欢什么,他便陪着她做什么。
又撕下一片馒头,再次引起鱼群追逐,柳木白觉得自己能想见当初石曼生站在池边喂鱼的样子。
她一定是一言不发地皱着眉头,一副“我有心事”的模样,一个接一个馒头地喂着。等事情想通了,她便会拍拍手,叹上一口气,琢磨接下来要不要捞一条鱼吃……
想到这儿,柳木白忍不住轻笑出声。
——还剩九个月,她会来的。
~~~~~~~~~
开春的时候,金树院来了个不速之客。
“大人!”
门一开,一张略带婴儿肥的瓜子小脸便笑着凑了过来,“大人!我是来与你一同等小姐姐的!”
柳木白有些意外,“小回大夫?”
半年不见,小丫头长高了不少,模样也漂亮了,若不是那招牌的酒窝,还真认不出来。
“那个告示我看到啦!小姐姐以前和我提过她在青州住的地方就叫金树院,还有个专门养鱼的池塘,她还说池塘里的鱼味道可好……”话说到一半,回生看到正从屋里走出来的丁泽,立时眼睛一亮,绕过柳木白,背着包袱就冲到了院子里。
“丁泽!”气势汹汹地往他面前一拦,回生瞪着眼睛开始质问,“为什么不告而别!凭什么就你和小姐姐一起离开!凭什么丢下我!”
丁泽看到她,些微停顿了下,辨认了一会儿才认出是回生,只是淡淡“哦”了一声,就要继续往厨间走——他只是想出来倒点水喝而已。
“站住!我问你话呢!”回生一个跃起,张开双手再次挡在了丁泽前头,“小姐姐呢!你怎么把她弄丢了?若是当初带上我就不会这样!”
闻言,丁泽终于停下步子,好好看了眼回生,“她是自己离开的,就和在鬼医谷一样。”
回生眼睛又是一亮,“所以……小姐姐就和当初丢下我一样,也丢下你了?”
话虽然不好听,但确实如此,丁泽冷着脸应了一声,“嗯。”
回生一下就不气了,在她眼中,如今这院子里人的都是相同处境——被小姐姐给丢了。
所以,同一困境,便能一同努力。
小姐姐那么厉害,他们自然是该好好等等的。
提了提背囊,回生眼睛晶亮亮地望向丁泽,“我和你一起等小姐姐呀。”说完她反手一指,“我刚看你从那间屋子出来,你就住那间对不对?边上的屋子空着不?我能住不?”
丁泽:……
回生住了下来,就住在当初余夏的那间屋子里头。
看着这些屋子从空到满,再从满到空,如今又入住了完全不同的人。
不善言辞的丁泽默默在想——这几年发生的事真的……有些多。
~~~~~~~~
自从有了回生,金树院的日子也变得热闹了几分。
她总是喜欢找丁泽,时而拌嘴,时而过招,吵吵闹闹中,时间也过得越发快了些,眨眼已是夏日时节。
院中蝉鸣声声,毒辣辣的日头照得池中的鱼儿都蔫耷起来。
回生怕热,没再去找丁泽过招,恨不得成天抱着冰镇酸梅汤窝在屋檐下。
烈日炎炎,柳木白依旧淡定地坐在池边树下,静静喂着鱼。
等待的这些日子里,喂鱼已经成了他每日必做之事。
喂着喂着,他有些出神,想起了在石洞的那些日子……
石洞里,他吃到了世上最好吃的鱼汤。
没有什么调味,只是和几颗白果一起炖煮,盛汤的碗高低不平,树枝削的筷子很不好用,可在他的记忆中确实人间难得的美味。
……
——难不成柳大人吃剩下的还想着要我吃?
明明是省给自己,石曼生偏偏要装着一副嫌弃模样。
“噗通——”
一条突然跃出水面的鱼扰乱了他的思绪,也搅散了柳木白脑海中石曼生的模样。
“阿戊。”
“在。”
“把刚才那条跳起来的鱼捉了烤了。”
“是。”
今年的夏日格外让人焦躁,因为……只剩不到两个月了。
原本的笃定,在一日日的时光流转中缓缓消无。
柳木白有时隐隐会想——她是不是已经不在了?
每当这个念头浮现,他就会狠狠掐一下自己的左手食指。那里依旧带着那个红色线织指环,而指环的里头是他偷偷留下的东西——几根青丝。
只要将那指环带着,便好似她还能被自己拽住。
——她会来的。
他对自己说,说得无比肯定。
她会来的……
回生和丁泽都看出来柳木白的不对劲。
自从进入夏季,他出神的时间变得越来越多,看着池里的锦鲤就能坐在银杏树下整整一日。
他在等石曼生,以为这般安静地什么都不做地等,便能将剩下的时日延长。
柳木白还画了很多画,一幅幅地叠了好几摞,画得全都是她,仿佛这样便能唤得她回来。
屋里的灯熄得越来越晚,每每万籁俱静之时,便只有那一间屋亮着,窗上映出执笔绘画的人影。
木秀玉白的公子,琴棋书画无一不精……
“大人,小姐姐会来的吧?”
“会。”他的回答从来都是这般肯定。
……
眨眼便入了秋,银杏的叶片渐渐泛了黄,金树院终于要有“金树”了。
面对这金黄一片的树叶,柳木白变得越发沉默——他……开始不确定了。
可是时间还在继续往前,丝毫不停,一点一点将他推到八月三十。
八月三十,一年之期的最后一日。
这天,柳木白起得分外早,又或许他根本是一宿未睡。
打开院门,他搬了张椅子,正对着门,而后坐在了满树金黄之下。
“阿戊。”
“在。”
“东西都备好了吗?”
“备好了……”
“嗯。”
从日出等到日落,金树院的门口依旧冷清一片。
柳木白坐在树下,似乎都成了一座静止的雕塑。
回生躲在长廊的柱子后头抹了一次又一次眼泪,“丁泽,你说大人他真的会……自尽吗?”
丁泽垂了眼睫,“他的话……会。”
在石曼生的事情上,柳木白向来是那个能将自己逼到极致的人。
“可是……”回生哭得都有些抽了,“那万一小姐姐是赶不回来,在路上耽搁了……”
“不会。”石曼生不会赶不回来,她若要回来,千难万险都拦不住她。
……
初秋的夜晚还有些暑气,间或拂来的凉风轻轻拨动了柳木白的发间,他面无表情地坐着,右手一直抚着左手食指的红色指环。
“什么时辰了?”
“刚到亥时”
“只剩一个时辰了。”他的声音有些虚浮,双眼也似失了焦距——一年之期,只剩一个时辰了。
“给我吧。”柳木白对着阿戊伸出了手。
阿戊眼中有了不忍,“大人……”
“给我。”他也许很快就能用到了。
看到柳木白从阿戊手中接过一个小瓶,回生哇地就哭出了声,一个劲儿地就往柳木白哪儿冲,“大人!姐姐会来的!她会来的!”
柳木白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叫了一声,“阿戊。”
阿戊转瞬便出现在了回生身后,一下就点了她的睡穴。正要伸手接住她下落的身子,一双手横叉过来抢先接住了回生。
“交给我吧。”是丁泽。
丁泽抱起昏过去的回生,最后看了一眼依旧静静坐在树下的柳木白,默不作声地离开了院子——现在,他也许更想一个人待着。
“阿戊,你也离开吧。”
“大人……”
“我不喜欢人多。”
“是……”
金树院,只余了一人。
冷冷清清的院中点了一盏小灯,温暖的灯光与那金黄树叶相互辉映,似舔了几分暖意。
可这暖不及心底,难比月光。
柳木白打开那瓶子,倒出了一粒黑色药丸,捻在指尖,继续默默看着门外。
他会等到最后一刻。说好的一年,便只一年。
子时一过,黄泉相会。
见血封喉的毒药,他已经备下了许久。
他敢赌,他也敢输。
遥遥传来亥时三刻的打更声。
柳木白站起了身子,缓缓靠在了树上——只有一刻了。
他终于有些信了,信这个世上已经没有石曼生,信她不会来了。
看着食指的指环,还有手腕那道抹不去的相思红印,他的眼眶渐渐酸了起来。
他等不到了她了……
只稍再等一刻,服下这小小药丸,他便能去见她了。
……
夜静到窒息,无风无云,月光洒落院墙,散作一地银白。
柳木白将食指轻轻贴上了唇瓣,隔着红线触及那曾被他偷偷藏起的青丝。
石曼生,你摆不脱我的,就算是黄泉路上,我也要拽着你,拉着你……
你丢不掉我的。
这一世,下一世……生生世世,你都丢不掉我的。
……
……
“哒哒哒——”
突兀而又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这静到诡异的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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