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本来就是我们挖的。”
“我们给填了,有来有往。”
“自己来…”
“不行…”
说着说着就变了味儿,没几句话呢,又捋袖子了,眼见又要打。
炎杲示意渁竞天退到越来越近的人群外:“事情谈妥,我要回去了。”
渁竞天点头:“行吧,留下也没什么事儿了。”
“那你以后都在兖城?还是去大营?”
“我啊?”渁竞天想了想,摇头:“说不准,我都是四处里跑。你要是有事直接给我兖城里的人说,他们能很快找到我。”
“好吧。”
渁竞天叮嘱:“这里的事,你先瞒着啊。”
“好,我保证这事不会让大密皇帝知道,谁家敢泄露,我让他家一辈子吃不上盐。”
啧啧,这威胁。
炎杲说回去,却也没立即动身,多留了一天,因为渁竞天说第二天就开市,过个热闹的年。
兖城和瓦城中间的坑尚来不及填上,两边接到通知的百姓被人鼓励着撺掇着一脸懵的来了。
这就议和了?这就来往了?
这辈子还是头次碰见这样的事儿。
泾渭分明,各家带着各家富余的东西,摆了南北两条长长的摊,然后,大眼瞪小眼,不知该说啥。
头次这么近距离看清了对头的脸,还能心平气和的,跟做梦似的。
炎杲和渁竞天也面对面站着,这边看了那边看,两个领导人竟不知说啥。
最后,一道稚嫩的童声响起。
一个六七岁的兖城小男孩,吞着口水指着对面一个同样大小的瓦城男孩:“你手里那个好香,能换吗?我有木头哨子。”
说完,从自己身侧的布袋子里掏出一把磨得泛光的木头口哨来,吹了下,清脆的声音仿佛针一样扎破了凝重的气氛。
瓦城男孩眼睛一亮,他听不懂大密话,但意思是猜得出来的,把手里一碗奶酪递了过去。
兖城男孩笑了,先把哨子给他,才接过碗来,又比划着让瓦城男孩学会吹木哨,才小心翼翼捏了块奶酪轻轻咬了一小口,一尝口水更多了,却把奶酪塞进身边妇人嘴里。
“娘,香。”
瓦城男孩也吹着木哨,跟自家大人炫耀。
有了这个开端,两边的人们皆松了口气,目光不再在对方脸上打量,而是落在对方手里怀里拿着的东西上。
很快,兖城人的东西到了瓦城人的怀里,瓦城人的东西也换了兖城人的手。所有人都交易完成,还有些意犹未尽,不知谁带头,竟齐齐笑了出来。
原来不争不抢,也能得到自己需要的东西,而且,心情还挺美妙。
炎杲也笑:“看来,百姓更喜欢这样,如此,我真的能放心的走了。”
渁竞天抬手:“保重。”
炎杲深深看她眼:“若你在大密待不下去,记着来找我,我永远为你敞开大门。”
渁竞天一笑:“我对你,也是如此。”
相视一笑,各自分别。
回到瓦城,汉子们纷纷摸脑袋,带着几分不好意思:“还真不习惯。”
渁竞天笑:“以后还有你们更不习惯的事情。”
“啥?是啥事啊寨主?”
渁竞天笑而不语,回屋歇着去了,她要快些派人去送信,多弄些海盐来,还有京里的形势,新帝的心思,暗怀野心的家族,都要密切注意着。
第四百一十九章 先下手为强(一更)
新帝元年的大年三十,没几个人觉得好过。
京城里人心惶惶,虽然官府出面强硬镇压看似维持住了平日般平静安稳的生活,可那阴沉沉的天,仿佛是老天爷在冷笑。
京城外也人心惶惶,北方战乱不断,天灾不停,老天爷是想传达啥意思?不少人连年关都不过,举家南迁,躲战火躲灾难,官府并未拦着,在他们看来,走掉一部分百姓,他们的压力反而能够减轻。
在人心不惶惶的地方,难免凄凉了点儿。
卫同忙里偷闲站在海边遥遥望淦州,海风呼呼波涛滚滚,卫世子愣是一动不动站成了“望妻石”。
水匪们暗里商量定了,就卫同脚下常站的那块大石头,等寨主来了,他们就刻上那仨字送给寨主。
媳妇干啥呢?独枕难眠啊,她有没有想自己,有没有梦到自己,有没有…
渁朝儿带着花冠,提着小裙子光着小脚丫跑过来,喊:“爹爹来吃米团,我亲自团的。”
卫同跳下大石,一把抱起渁朝儿,灿然一笑:“这次团了什么?”
杜仪娘已经回到海岛,渁朝儿不只怎的迷上做饭,两人凑在一起弄出各种古怪吃食来,还好,看着怪了些,但吃了不会拉肚子。
渁朝儿拍着手,欢呼:“团了大黄,阿姆说我做的可像大黄睡觉呢,还上了色,黄黄的,跟大黄一模一样。”
一圈圈团起来的东东,还是黄的,卫同已经不想吃并不想看了。
“那个,爹爹怎么舍得吃大黄啊,换一个吧。”
渁朝儿咯咯笑:“又不是真的大黄,我做了好多呢,爹爹放开肚皮吃。”
卫同:“...”
渁朝儿被卫同放在一边肩膀上,抱着他的脑袋,问:“爹爹,娘亲什么时候回来?”
卫同举着胳膊扶着她,连跑带跳:“快了,娘亲再不回来,爹爹就去抓她回来。”
“那爹爹快去抓娘亲。”
“好啊,我们先回去吃大黄米团。”话说,食欲都没有了的说。
“爹爹快跑,快跑,再快一点…”
卫同哈哈笑着,眉眼是曾经年少不曾有过的温柔,在海岛上他最大的成就不是又建了几座城,又发现了什么好东西,而是宝贝女儿终于喊了他爹爹。
媳妇,我们一家三口何时才能团聚?
渁竞天在这一年一度大团圆的日子,在苍牙山喝着小酒,明明是有男人有孩子的人,怎么偏偏混到孤家寡人的地步?
举手抬头,又一杯小酒进了肚,好生凄凉啊。
“唉,可怜我孤零零一只浮萍,冷眼瞧着那,万家团圆…”
旁边青衣男子眼角狠抽,重重敲桌子:“寨主,我不是在陪着你吗?”
可怜他搂不着媳妇抱不着儿子,眼瞅年夜饭要上桌,被这人给抓了丁。
“唉,同是天涯沦落人呐。”
男子眼角再抽:“我是被你抓来的。”
渁竞天的强作愁继续不下去了,硬声道:“怎么着?让你帮个忙又怎样?要是你爹在,我用得着你?快写。”
男子,张文书的小儿子,张小文书无奈手一摊:“你到现在也没告诉我写什么啊。”
“你就写,”渁竞天手里筷子在桌面上点了点:“就写西炎人打不过砛州大军,全奔着兖城来了,我们水兵营奋勇作战,没能让西炎人得寸进尺,但伤亡惨重,要朝廷调兵支援。”
张小文书默默开始组织语言,爹去海岛前有交待,寨主吩咐什么他们就做什么,别多问,只管做。
可这睁着眼说瞎话的,张小文书此刻异常羡慕去了海岛的四哥。四哥来信,说他做了校长,说他走到哪里都有孩子拥护,说他教了多少孩子多少大人,说他无比自豪无比有成就感…
张小文书想,当初,他就不该贪恋家里没能争取那差事来。
倒不是说家里不好,如今张家没有闲人,从老夫人到几个儿子几个媳妇,全有了差事,有教认字的有教读书的有教管账的还有教针线的。以前走路四平八稳且要人搀扶的老娘,如今走起路来虎虎生风,口头禅是:快点儿,别耽误了我授课。
那个风风火火雷厉风行改头换面乐在其中啊。
张小文书也落着一个先生的岗位,尽心尽责没有不满,却羡慕死了四哥来信说水晶湾如何如何美,人们如何如何和谐,早想着跟他娘说说,自己也去的。
本来,今天,老夫人松口了,夫君没回来,是该派个儿子去看望。
但,渁竞天来了。
渁竞天说,没了张伯伯她都不知道怎么给朝廷上折子,请张伯母给个差不多的人。
没丝毫考虑的,他娘就把自己给了渁竞天,说自己最有老父之风。
以前觉得这话是夸自己,现在却觉得这就是一坑。
渁竞天再点点桌子:“怎么惨怎么写,务必让见者落泪闻者伤心。”
知道兖城互市内情的张小文书:“...”
见他铺开纸笔,开始编,渁竞天没精神头的趴在了桌子上。
唉,做了什么孽,明明有家回不得。
海岛的家,这里的事情没了结,自然不能回去。京城的娘家婆家,呵呵,她倒想回去探望亲人,可这个时候回去岂不是羊入虎口?公公那里,之前去自己就是独身,总不能大过年的自己去找老公公团圆却还不带相公吧?这不是明白着告诉那原将军,卫同既不在砛州又不在淦州?那他在哪里?又是一桩麻烦。
因此,她只好回了苍牙山,一个人孤零零过了,但是,亲人不在,同事还有嘛,比如,张小文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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