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雪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仲雪,更不愿他接近燕丹,因为他总觉得他心思难测,心机太深,恐对燕丹不利。
他与燕丹说过几次,燕丹总是不信,还说仲雪是个可怜人,他吃了太多苦,隐藏心机也是本能,他的本质应该不会坏到哪里。
燕丹说的话总是有几分道理的,她天生就有种让人信服的能力。可是后来事实证明,她看错了人了。仲雪的可怜只是表面,他内心阴险狡诈,几次三番都想陷害他,好让燕丹对他产生误会。
这一回把他骗去东庭园,又为的是什么?
他心里着急,匆忙赶回质子府,燕丹已经不在,仲雪也不知去哪儿,他寻了半天都没找到人。后来到了晚上才见燕丹回来,她望见他一句话不说,只脸微微一红,立刻闪进屋里,无论他怎么敲门都不肯开。
他没想那么多,本以为没事的,可她刚刚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心里如被扎着一根刺,眼看着燕丹的车驾越行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踪影。他一回身,紧紧抓住仲雪的襟领,“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仲雪冷冷一笑,“季徇殿下何以有此一问?”
“你莫要装傻。”燕丹那句话里的意思太过暧昧,暧昧的让人心痛牙痒。他已是十八岁的少年,虽未经历男女之事,但还知道什么叫做雨露。
仲雪拍开他的手,“你现在才问不觉太迟了吗?”
“你,你当真做了?”
一股强烈的愤恨瞬间袭上心头,他怒到极点,对着他脸上狠狠击了一拳。燕丹,他竟然敢染指燕丹……
质子府的人都知道公子季徇是从不打人的,平日里说话温柔和煦,绝不会恶语相伤,更没见过他与人争吵。
因着燕丹人缘颇好,今日聚在质子府门前送行的人很多,这些人都被季徇这一拳给惊呆了。曾几何时,谁见过公子季徇也会这般暴躁了?
仲雪被他打中,倒也不恼,只冷冷一笑。这一拳,就当是他还他的了。不过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他甩开他的手,冷声道:“我自出生以来只学到一样,想要得到,各凭手段。你也不是她什么人,无权指责于我?”
季徇气极,如月光般静逸的脸露出狰狞之态,“好个各凭手段,那日后咱们就各凭手段……”
后来回到赵国也就因为这腔怒火,在赵王对楚魏战事犹豫不决之时,他一力主张伐魏。
谁知仲雪本事不凡,竟借着这场战事翻了身,不但兵权在握,还联合秦国一起抵抗赵国,最可恶的是他把燕国也拉到这场战争里,害得燕丹最后惨死在驭马坡。
这些都是他心中永远的痛,一想起这些往事,心里那藏了两年的一团火瞬间就拱了上来。
一个男人,即使再无力,起码要会保护两样东西,脚下的土地,怀里的女人……
他站起来,冷声道:“记起君侯曾说过要各凭手段。既然如此,今日哪个可以留下人,便各凭手段吧。”
仲雪撇了撇嘴角,凉凉道:“殿下也说那是以前,现在春是本君的人,他的生死皆在本君手中,似还轮不到赵国公子在这儿显露手段吧?”
季徇勃然,“姬雪,你不要欺人太甚。”
连名带姓的叫呢。堂堂公子季徇会对一个小兵这般执着,倒让人对这小兵更感兴趣了。仲雪微眯了眼,瞅一瞅旁边呆若木鸡的三春,嘴角的笑意更浓。
随后他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慢条斯理地抽出宝剑,然后在剑身上轻轻吹了口气,“既然殿下要显露手段,那就刀剑上见真章吧。”
“仓啷”一声,季徇腰间佩剑也出了鞘。真难为这位季徇殿下在极怒之下也能保持优雅,那拿剑的姿势与别人不同,当真是从容优雅。就好像他抽出的不是剑,而是一支飘着淡淡香气的梅花。
“季徇奉陪。”
宝剑在手,气势也多了几份凌厉。他也不知今天这是怎么了,是因为当年对燕丹的内疚还是对这个叫三春的喜爱,竟会为了争一个小兵而想和仲雪搏命一战。
或者这场架早该打了,从在质子府门前他就该和他打上一架,只是这场较量推迟了两年而已。
三春瞪大眼睛在一旁看着,见两人真要动手,不禁惊得双眼猛眨。
一个是魏国君侯,一个是赵国公子,真的可能为了她大打出手吗?
这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好像做梦一样,她怎么觉得这事,这么不靠谱呢?
也不敢阻止两人,只能远远地看着,一边暗自嘀咕他们会不会波及无辜,一边欣赏这难得一见的盛景。
两个大人物打架,这不管到哪儿都很少见吧?只可惜少了点茶,少了点糕饼,倒显得美中不足了。
对着案几上的果品舔了舔嘴角,然后转回头继续看打架。其实说句心里话,大人物打架也不比武士们比剑更好看点,这两人虽一看都是经过名师指点,但剑术方面也不见得多好。尤其是公子季徇,那身手实在是惨不忍睹,就这样还敢跟城阳君挑衅,也真难为他打了数十招,都没有落败了。
眼看着天已过午,想到一大早被揪过来还没吃东西,心里就有点憋屈。她摸了摸肚子,心想,这两人究竟要打到何时才会考虑吃饭?
看到后来,很觉他们的打斗还不如案几上那些鸡鸭鱼肉更好看。有东西不吃,切,俩笨蛋。
第五十八章 君侯大打出手
厅内两人斗了许久,城阳君才收了剑式,瞅一眼满身是汗的季徇,嘴角隐隐泛出一丝笑,“殿下可是觉得累了?”
季徇喘了口粗气,他知道自己剑术不如他,可没想到差距这么大,跟他打了这么久,明显是在耍着他玩嘛。
他心知今天此事是不能成了,不免有些懊恼,这番意气用事倒见得他小家子气了。
他行事一向沉稳不易冲动,可这回为了一个小兵,算是把二十年保留的风度都毁于一旦。这会儿想来倒有些可笑。
心中懊恼,脸上丝毫没露窘态,对着仲雪淡淡一笑,“多谢君侯手下留情。”
仲雪亦淡笑,他自是不能让堂堂赵国公子死在他的府里,哪怕蹭破点皮都不行,除非他很想和赵国开战。
不过这位赵国公子显然不这么想,他出剑狠烈,倒真像要把他身上插个窟窿。可惜……再狠也是个纸糊的,不堪一击。
所以说男人就得练好剑,练不好丢人现眼是小事,一不小心把命玩丢了就不好了……
他脸上挂着玩味儿的笑,让人心中恼恨却无从发泄。
季徇稳了稳心神,知道他这是在故意激怒他,也不欲跟他计较,衣袖轻拢,“季徇无状,先行告退。”
仲雪明眸灿笑,“殿下且不忙走,这个春虽然不能跟殿下回国,不过殿下在魏国的时日,您的安全可由她来保护。”
季徇眉角微动,“城阳君是打算在我身前安插眼线吗?”
“然。”他居然承认了,坦诚到人神共愤。
或者……他根本就猜到他不可能会拒绝吧。
“如此多谢了。”季徇拱手一礼,暗自里却把牙咬得“咯咯”响。
世上只有两个人让他疲于应付,一个是燕丹,对于她他总是无可奈何,甚至心甘情愿听她的话。另一个就是仲雪,这个人总有本事把他逼疯,逼得他连“温玉公子”的名声都不顾。
两人谈罢转头去看三春,发现这小个儿竟靠着厅内的柱子睡着了,嘴角还隐有涎水流下。约是在做梦吃什么人间美味吧。
难为他们两个打得这么辛苦,唯一的观众居然一点都不买账,倒叫人不知该气还是该笑了。
仲雪走过去看她,不禁露出一抹微笑。这个春还真长得与那人相似,尤其是那睡着的神情,竟像到了九分九。
可惜啊,在他的府里敢睡觉,她的脑袋真是不想要了!
抬起手想在她脖颈狠狠一击,抬手是十分力,被她那纯净的睡姿晃花了眼,力道落下时却只用了五分。
三春正做梦把他们案几上的美食都吃光了,猛的一下脖颈一痛,还以为偷吃被抓,下意识叫道:“饶命啊,再不敢偷吃了。”
她一睁眼看见城阳君和公子季徇都站在眼前,忙抹了抹嘴,还好嘴上没油。她吁了口气,这证明她没偷吃。
季徇本来心里的火气都顶到脑门上了,一看见她这半憨的可爱样子,气忽然就消了一半,倒好像服了一颗顺气丸似地那么见效。
他微微一笑,“城阳君令你做我的武士,这就跟我走吧。”
三春知道他这么快把她带走,是为了不让她城阳君责罚,不由对他感激一瞥。
季徇回了她一笑。
看两人对视,仲雪甚觉心中不舒服,冷声道:“记得十日之后归来。”
“诺。”
应一声,跟在季徇往府门外走,一边走她一边不停地摸着脖子。城阳君下手太重,这么狠狠一下也不怕把她的脖子打歪了?
届时美人居然是个歪脖子,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想到自己被人嘲笑的样子,不由狠狠地对着仲雪剜了一眼。刚巧仲雪也正回头,隐隐觉得有道目光过来,等看过去时,那道目光已经像小兔子缩回洞里,只露两个尖尖耳朵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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