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琅珮
一所精致宫殿紧靠着皇帝住的永安殿旁,太监卑膝弓躯的站在门外,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不敢多看,他拔高了声音朝里面问了一句,“督主,刘公公求见。”
即便隔着一道门,刘晋还是恭恭敬敬的跪在门外。
屋里传来一道清冷至极的声音,“进。”
刘晋擦擦额头上的冷汗,小心翼翼的推开门,嘴角扯出诌媚的笑容。
屋里弥漫着檀香的味道,金色的香炉里放了沈香木块,木架上摆放着琉璃瓷器,案桌旁放置了一个软塌,纯金镶边的塌上用雪狼纯白的皮毛覆盖着,看上去华贵而又保暖。
软塌上斜躺一个人,他撑着头,手指有意无意的敲打着大腿,眼皮都未抬起,听见了刘晋的声响,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事情可办好了?”
刘晋抬头,“督主,人已经死了。”
宋端缓缓坐起身,抬眸,淡淡的扫了他一眼问:“尸体呢?”
刘晋打了一个哆嗦,“只找到些许残骸,怕是让冷宫里的野狗给啃了。”
宋端“啧啧”两声,听不出是可惜还是嘲讽,嘴角绽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他这死的可比他的那些弟弟好多了。”顿了一下,他突然问:“这是第几个了?”
“回督主,已经是第十一个了。”
宋端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恩,下一个就轮到徐才人的那个儿子了吧?”
刘晋已经没了起初时的害怕,“是。”
宋端转动着手腕上的佛珠,眉心舒展开来,“早些去办吧。”
刘晋忙不迭的点头,“奴才知道。”
“出去吧。”
刘晋松了一口气,心里的石头这才算是放下了,关好门之前,他看见了软塌上坐着的人那张绝世的面容。
无瑕的轮廓,面孔白皙的几近透明,剑眉之下是一双微挑的丹凤眼,犀利的目光像是能直接看进人的内心。
刘晋每见宋端一次,就要感叹一番,怪不得皇上会如此宠信他,甚至为了他还特地新设了西缉事厂,风头比起东厂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生的这样的一张脸,即便是个没根的男人,也是讨人欢心的。
刘晋走后,宋端睡意消退了不少,他随手披上放在身旁的貂毛斗篷,低低的笑了起来,好看的眸子深处冰冷的如冬日飞霜,他微抬下巴,目光落在自己修长的手指上,笑容逐渐加深。
这十几年,死在他手里的皇子少说也有数十个了。
加上刚死在冷宫的那一个,他的手里又添了一条人命。
残害皇子这种事,搁在别人头上就是死。
但对他宋端来说,真算不上什么大事,那些没有母族庇护的皇子,连宫里最低等的下人都不如,皇上记不起他们,他们就算是死了也没人过问。
即便将来皇上心血来潮提了一句,那个时候,这些人也基本都死绝了。
宋端在朝堂上如今无人敢惹,却有许多文官咬牙切齿的想将他剥皮抽筋,暗地里诅咒他不得好死。
他不仅是西厂督主,他还是皇上身边的第一宠臣,就连奏章的朱批都是经由他手。
宋端收回下颚,余光扫到铜镜里那张让人惊艳的俊脸,眸光一狠,手里的佛珠飞了出去,准确无误的砸了上去,铜镜立马裂开,看不清里面照着的人。
宋端冷笑一声,十几年了,自己这张脸还是一点变化都没有,若是他不说,谁又知道,他今年已经三十有五了?
这么些年,宋端的确性情大变,但唯一没有变过就是他还一如既往的讨厌自己的这张脸。
……
和铃在司膳堂中的为人处事极为低调,可即便是这样也招架不住别人将眼光打到她身上。
与和铃同住一屋的那个宫女叫琅佩,两人同岁,关系却不怎么好。
琅佩虽是个宫女,但心气高,一向是看不惯去冷宫伺候的和铃。
琅佩这天中午办完事回来,容光焕发,小巧的脸蛋上粉红一片,她的发髻上多了一个打造精致的簪子。
见和铃抱着刚洗好的蔬菜,看着她的目光中带着得意,但更多的是不屑。
琅佩被众人围蔟在中间,银铃般的笑声响彻在空气中。
“琅佩姐姐,你头顶上的簪子可真好看啊。”
琅佩暗中瞥了一眼和铃,见她淡然的神色,心里掀起一股怒气,她将头顶上的簪子拿了下来,“你说这个?这是方才贵妃娘娘赏我的,今儿午膳娘娘心情好,随手便让人拿了个簪子给我。”说到这里她便捂唇笑了起来,“你们也不用急,等将来嬷嬷让你们去各个宫里头送食,这样的好处也时常会有的。”
和铃抱着木盆站在原地,她们一群人挡在门槛前,她进不去。
琅佩炫耀一番之后,如愿看见周围的人眼中的惊羡,她笑了笑,眸光冷了冷,稍瞬既逝。
她突然拨开人群,朝不远处的和铃走来,“和铃妹妹,你这样眼巴巴的盯着我,也是很喜欢这个簪子吧?”
和铃惊诧,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琅佩勾唇,将手中的簪子带上她干净的发上,语气亲昵,“想要就说嘛,姐姐我也不是小气的人,就先借你戴两天吧,只要不给我弄坏了,随你怎么折腾。”
和铃只觉着莫名其妙,她伸手将簪子拿了下来,冷冷道:“琅佩姐姐的东西还是自己放好吧。”
琅佩见自己的目地达到了,也没恼,笑的不怀好意,心里暗暗道,总有一天要你好看!
和铃穿过众人,端着蔬菜朝厨房走去。
众人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只认为她是嫉妒琅佩却又不好意思表现出来。
琅佩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有自己的目的,她可不是一般的厌恶和铃,司膳堂长的出彩的不过几个人,其中姿色比她更甚的只有和铃。
一山不容二虎,长的越标志就越有可能会被派去伺候得宠的妃子,即使是最低等的宫女,谁都也想往上爬。
如果不是她给了司膳嬷嬷一大笔银钱,又加上自己待在司膳堂的时间比和铃长了几个月,怕是送饭去冷宫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就要轮到她头上。
琅佩想往上爬,只要她时常去赵贵妃那里露个脸,不怕见不着皇上。
见到皇上之后,凭她这张脸,飞上枝头就更不是难事。
而和铃是她最大的阻碍,不过十二岁,那张脸就显露出了精巧的轮廓,将来长开了,两相对比之下,自己就黯然失色了。
琅佩摸了摸藏在袖子中的簪子,眼底划过一丝狠戾,她回了屋子,和铃还在厨房中,一时半会回不来,她关好了门窗,拿出簪子一步步靠近和铃的床铺,飞快的将簪子放在和铃的枕套里头。
琅佩也不是傻的,栽赃陷害这样的事不能做的太过显眼,司膳嬷嬷一眼就能瞧出真相,可若做的聪明些,司膳嬷嬷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簪子若是放在枕头下就刻意了。
这个簪子是琅佩冒了大风险从司膳嬷嬷房间里偷出来的,记得嬷嬷曾无意提起过这是她母亲的遗物,在市面上不值钱,但对嬷嬷意义非凡。
琅佩也知道自己这个手段上不得台面,可这是最有效的,最好嬷嬷一怒之下就将和铃给赶到扫洒处去,再也不能在她面前碍眼。
……
和铃在厨房里摘菜时,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知道琅佩一向看不上她,两人平日里连话都说不上,琅佩今天和她一副很亲近的模样,很不寻常。
和铃想着想着就入神了,直到厨子唤了她一声才回过神,“和铃,芹菜摘好了没?”
和铃忙回道:“好了好了。”她边说边将手中洗净的菜递给厨子。
和铃在司膳堂算是个杂役,什么粗活都得干,她每天都有午休的习惯,厨房空闲了之后,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掀开被子准备休息一会时,望见干净的枕头,她瞳孔一缩,凑近又仔细看了一眼,嘴角沉了下来,枕头上的头发没有了。
和铃自小就聪慧,进宫之前,她的大伯也曾教给她一些在宫中自保的法子,对于琅佩,她从来没有放下心中的防备,每日起床时,她都会特意在枕头上放上几根头发,以防有人动了她的床。
和铃掀开枕头,看见枕头底下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她皱眉,想了想之后她拿过枕头摸了摸,果然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和铃拆开枕套,仔细翻了一遍才翻出一个簪子,她记起来,她在司膳嬷嬷的梳妆台上见过这个簪子,她想到今天琅佩对她说的莫名其妙的那句话,立马就想通了。
和铃的眼中溢满了嘲讽的笑,这是打算陷害她偷东西?
她得承认,若非自己足够细致,就着了琅佩的道了。
和铃将簪子收了起来,她垂下眼,心里已经暗暗有了打算。
这天夜里酉时,琅佩就早早的回了房,她推开房门时,和铃已经靠在床上了,和铃手里捧着一本书,她全神贯注的看着医术,视琅佩为无物。
这个晚上,早早就熄了灯,两人连平时的客套话都没有说。
琅佩自觉阴谋就要得逞,马上就能剔除和铃这个眼中钉肉中刺,自然不愿意和平时一样的去做戏,至于和铃,她一向就不是多话的人。
第二天正值和铃休沐,她迟迟没有起床,其实她早就醒来,多年来的习惯致使她从不睡懒觉,每天卯时便睁开眼,她没有起床的原因就是在等着琅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