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鱼掰着指头就算:“你一个月还我一两的话,也得至少还上三十个月吧,师父说这东西可不便宜。”
一两银子是官家才会有的俸禄月钱,寻常人家一个月是不可能攒下一两银子的。池鱼瞧着,面前的姑娘果然白了脸:“这……能不能每个月暂且还五十文?我在王府里住着,也没什么营生……”
“这个嘛……”池鱼故作犹豫,打算把人吓唬够了,就把紫晶给她。
然而,长凳上靠着石柱歇息的沈故渊突然就开了口。
“主院里缺个丫鬟。”他缓缓睁眼,看着何宛央道:“月钱,一两银子。”
池鱼吓得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回头瞪眼看着他道:“你不是睡着了吗?”
“你嗓门太大,吵着我了。”不悦地还她一个瞪眼,沈故渊起身道:“还是府里睡着舒坦。”
“王爷。”何宛央的眼睛亮了:“您方才的话,当真?”
“当真。”沈故渊慢悠悠地理了理衣裳:“但你可想好,丫鬟没那么好当。”
何宛央欣喜地起身道:“我知道的,粗活我都会干,反正现在在王府里白吃白住也没什么事做,能做点事情我很高兴。”
池鱼扯了扯沈故渊的袖子,小声道:“师父,您这就过分了点吧,人家好歹是沈青玉喊一声妹妹的人,您给弄来当丫鬟?”
“我乐意。”沈故渊眯眼:“你管得着吗?”
微微一噎,池鱼咬牙:“是,王府里您说了算。”
知道就好。给她一个赞赏的眼神,沈故渊转眼,看着何宛央道:“那就跟我们走吧,今日起,你姓氏暂去,唤宛央。”
“是。”宛央应了,转头去看那桌上的盒子,却见仁善王爷施施然伸手,将盒子拿过去,揣进了池鱼郡主的衣袖里。
宁池鱼伸手掐了掐他:“人家眼里都要掉下泪来了,你也真的忍心!”
沈故渊满脸无所谓,低头睨着她道:“眼泪对我不管用。”
铁石心肠!池鱼摇头。伸手去将宛央拉过来,道:“咱们走吧。”
“好……但是。”指了指那头刚进门的新娘子,宛央疑惑地问:“郡主和王爷不是来看热闹的吗?这拜堂还没开始,就要走了?”
沈故渊恹恹地道:“我对这种红彤彤的热闹不感兴趣。”
池鱼很想说,我感兴趣啊!好歹是黎知晚的婚礼呢!
然而她话还没说出来,这人就道:“我不感兴趣的东西,身为徒弟的你,自然也不会感兴趣,是吧?”
错愕地看着他,宁池鱼觉得,这种人,真的很不要脸。
热闹的唢呐声和鞭炮声越来越远,池鱼坐在马车上看着外头倒退的路,叹息道:“黎姑娘要是知道我连拜堂礼都没看完就走了,该多伤心?”
沈故渊白她一眼:“人家现在新嫁,有她最心悦的夫君陪着,谁管你看没看拜堂礼?”
池鱼一噎,愤怒地回头看他:“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实话。”伸手将她拉回来,沈故渊道:“不爱听就把耳朵堵上。”
池鱼立马伸手堵了耳朵,一双眼恼恨地看着他。
宛央在旁边看得好笑,觉得以前远远看见的那个严肃清冷的仁善王爷可能是她的错觉,现在瞧着,不是挺生动的么?
马车到了仁善王府门口,池鱼跳下车,还没站稳,就听见一个甜甜的声音欢喜地响起:“三皇叔,你们回来啦?”
沈故渊掀开车帘,皱眉看了一眼,就见那白妙言站在王府门口,很是俏皮地看着他。
下了车,他走近两步,居高临下地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白妙言被他这眼神吓得一缩,声音顿时软了下去:“我……我在等你们回来啊,喜酒都不想喝了,就怕你们提前回来,我等不到。”
说着,又笑了笑:“看来我没有算错,皇叔果真如我想的一样,是个不爱热闹的人。”
池鱼眯眼,左右瞧这个妙言郡主身上都写着“春心萌动”四个大字,满身的粉红泡泡全往沈故渊身上冒。
然而,沈故渊勾起了唇,尖锐的讽刺之意将泡泡们戳得一个不剩。
“你想的那样?”他讥诮地道:“今日是你初次拜见本王,你倒是说说,你想的本王,是个什么样子?”
白妙言眨眨眼,有点慌地左右看了看,咽了口唾沫道:“我想的……就是皇叔现在的样子啊。风度翩翩,气质如华,不爱与人亲近,话也少,也跟孤独。但冰冷的外表之下定然有一颗滚烫的心!”
池鱼嘴角抽了抽。
这是什么?戏本子里最受欢迎的俏郎君款式?虽然听着是和沈故渊有点像,但有一点,绝对是错的。
“滚烫的心?”玩味似的念着这四个字,沈故渊眼里嘲讽之意更浓:“有滚烫的心之人,会怎么做?会看上你这个活泼机灵的小郡主,独独待你与他人不同吗?然后把你宠上天,把江山都捧在你面前?”
白妙言愣了愣,小女儿家的心思被这么赤裸裸地拆穿,当下就有点下不来台:“没……我没这么想,您是我皇叔。”
“你还知道我是你皇叔就好。”沈故渊冷笑:“郡主就该有郡主的样子,没事跑人家府邸门口站着,也太难看了。你父王难道没有告诉过你,我这仁善王府,向来不喜女子随意进出。”
“可……”白妙言瞪眼,劈手就指向后头的宁池鱼:“她不是跟我一样吗?为什么就可以住在王府里?”
“她?”沈故渊看了池鱼一眼:“她跟你能一样?”
“怎么不一样?”白妙言跺脚:“我是郡主,她也是郡主。我要喊您一声皇叔,她照样得喊您一声皇叔。我是女子,她也是女子,凭什么皇叔就待她不同?”
这是个好问题,池鱼也有点好奇答案。人家小郡主虽然瞧着不是很讨喜,但就身份而言,的确跟她一模一样,他没道理对人家这么凶的。
然而,沈故渊竟然低头凑到白妙言耳边,嘀咕了两句。
池鱼急了,连忙凑过去:“我也要听!”
沈故渊站直了身子,显然已经说完了。池鱼气愤地挠他一爪子:“让我也听听嘛!”
轻哼一声,沈故渊拂袖就往府里走。
白妙言站在原地。像是傻了一般,一动不动,脸色有点发白。
池鱼好奇地问她:“三皇叔说什么了?”
恶狠狠地瞪她一眼,白妙言推开她就跑,跑得那叫一个快,肩膀微耸,看着像是哭了。
池鱼很意外,方才那点时间,顶多够沈故渊说几个字的,那他是说了哪几个不得了的字,才能把人家姑娘给气哭了啊?
连忙提着裙子追进府,池鱼跟上沈故渊的步伐,问他:“师父说什么了?”
沈故渊不答反问:“你不去安置宛央?”
“啊?”池鱼愣了愣:“归我安置吗?”
“她是你的丫鬟,自然归你安置。”沈故渊道:“我房里不进女人,其他地方她都可以随意走动。”
“哦,好。”池鱼点头,立马就忘记了自己要问他的问题,转头去安置宛央。
宛央很是乖巧,跟着去换了衣裳,就坐在侧堂里听她说规矩。
叶凛城回来的时候,就见池鱼坐在桌边,跟旁边的小姑娘一本正经地道:“王爷他很烦人黏着,尤其是不喜欢女人在他面前晃,所以你别进主屋,有其他的事情,找郑嬷嬷就好。”
一个白眼就翻了出去,叶凛城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冷笑道:“就他还不喜欢女人在面前晃呢?那你是什么?”
池鱼一愣,低头看了看自个儿:“我……应该是个女人。”
“但显然,他没把你当女人。”啧啧摇头,叶凛城唏嘘地道:“你说你做得多失败,才能在男人眼里不是个女人?”
肩膀一垮。池鱼道:“这能怪我吗?你说说,我师父眼里,谁是个女人了?”
这好像也是,沈故渊那厮,眼高于顶,好像没把谁放在眼里过。叶凛城摇头,继续喝茶。
宛央好奇地看了他一眼,低声问:“这位公子是?”
“她夫君。”叶凛城想也不想就指了指宁池鱼。
池鱼哭笑不得:“咱们不是说好成亲不算数了吗?怎么又是夫君了?”
“我休书没给你,我就是你夫君没错。”叶凛城挑眉道:“只不过我这夫君大度,容你心有旁人,也容你胡作非为,只要娘子知道还有夫君这么个人在即可。”
说到后头,语气那叫一个苍凉啊,仿佛一个被人辜负却依旧痴情不悔的情圣,轻轻抬头仰望天空,晶莹的眼泪都能顺着脸颊缓缓流下来。
“啪!”池鱼一巴掌拍在了桌上。黑着一张脸道:“休书是吧?我写!”
“哎哎哎。”叶凛城连忙拉住她:“开个玩笑而已,你这么激动干什么?咱们成亲,也就一个简单的拜堂礼,几个人的见证。没入籍贯,也没入族谱,你当什么真啊?”
池鱼眯眼:“但我觉得,我要是不当真,早晚被你给坑了!”
“这是什么话,我好歹帮了你的忙,你还欠着我人情,这就要翻脸不认人了吗?”叶凛城委屈地扭头看着宛央问:“我哪里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