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头似乎已经将她们彻底遗忘了,没再继续调查这件事儿,她们依旧在织布间里干活儿,依旧去坝上打杂儿。
转眼间到了八月底九月初,天气逐渐转凉,但是宫女们出宫的适合大多只带了两套换洗衣服,秋天的衣服还没有发下来,这会子夏天的单衣穿在身上已经有些凉了。
月华还穿着宫里带出来细纱布的绿色短襦和绿细布高腰襦裙还有浅绿色的半臂衫,这会子这些衣服穿在身上就有些不够了,尤其是小臂只有一层纱衣,把纱衣揭开里头已经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其他的宫女也好不了多少,身子弱的都病了,织布间就一下病了好几个。
月华也冷,她怕生病,在这里一生病躺在床上不能干活儿,不能干活儿就没有饭吃,可是她身体不是铁打的到底还是病了。
那一日月华起来就觉得自己的鼻子堵住了,脑袋比平日沉重,脚步又有些虚浮,一摸额头发现额头果然有些发烫。知道自己发了烧,不敢马虎赶紧去厨房讨了几块姜片嚼着吃,吃完之后觉得略微好了些又去织布间织布。
织布的时候精神高度集中,也不觉得冷也不觉得难受,但是中午午休的钟声一敲,她突然停了手,脑袋跟铅块似的,脑袋一垂下去了就抬不起来,胳膊也跟千斤坠似的,腰上的力气也跟抽掉了似的,月华坐在椅子上感觉整个身子往后倒,差点从椅子上歪下去。她艰难地抬了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发现额头滚烫滚烫的,比之前还要严重,这架势是真的发了高烧,这地方也不知道能不能治病,她也不敢拿自己命开玩笑,陈婆恰好不在她只得去找严婆请假,严婆看了她一眼立刻就准了。
月华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去,脑袋昏昏沉沉的,像要去死了一般,却听见严婆的声音在不远处飘来:“果然背靠大树好乘凉,上头有人就是不一样。”月华来不及细想,只能拖着步子走了,走了几步,越走脚步越沉,最后竟然不知道是怎么走到屋里的,脑袋里还回想起严婆的那一句:“树大好乘凉。”
第九章
“你终于醒了。”月华隐隐约约听见了四儿的声音:“我去给你倒杯水。”月华头疼得难受,嗓子疼得冒烟,全身上下都不舒服,勉强睁开眼睛:“这是哪儿!?”
“你发了高烧,陈婆怕别人也过了病气把你挪到这里了。”月华这才发现这是一间茅草屋,头顶上有几根茅草摇摇欲坠,窗户纸也破了几个洞,土坯墙剥落了下来,墙角一地的土砖渣子,屋顶上还爬着蛛网,整个屋子破败不堪,不过床上的被子厚虽然屋里漏风月华并不觉得冷。
这屋子里头的陈设也很简陋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桌子上搁了个缺了嘴的茶壶和一个缺了口的粗茶碗,连一条板凳都没有。
“现在什么时候了?”月华都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见外头艳阳高照,窗外的景色都笼罩在太阳的金光中,看得出今天天气好。
“现在是第二天上午了,你都睡了一天了,来把这碗水喝了吧,陈婆交代过你醒了让我给你倒点水喝。”说着给月华端了一碗水,水是温的,月华睡了一天多也觉得很渴,端起来喝了一口才发现嗓子疼完全咽不下去。
“你发烧烧了嗓子,治不好嗓子要坏的,一会儿军里的大夫过来给你瞧瞧,给你开个方子熬药。”四儿说道。
“我觉得肚子饿。”月华从昨天中午一直到现在什么都没吃过,睡一觉醒来饿得不行。
“我去给你弄点东西来。”四儿果真出去给月华寻东西吃去了,不一会儿果真拿了两个白面馍馍进来,她把白面馍馍一点点的掰开放在粗茶碗里然后用水泡开,拿了个小木勺子喂月华。
“这个白面馍馍是哪里来的呀?”南方不产小麦,这东西在边关可是很精贵的。
“这是我去厨房拿的!”四儿很兴奋的说道:“我没想到会有白面馍馍,你赶紧吃!”月华看四儿的样子这白面馍馍她肯定没吃全都留给了自己,心下有些动容。
这丫头只有十二三岁,真的心思单纯。
“你快去做活儿吧,你今儿不做活儿明儿没饭吃,我已经醒了。”月华说道。
“不要紧,陈婆说了让我留下来照顾你,还额外补贴我饭食。”四儿笑道:“我跟你说,我不是老偷偷去厨房找东西吃么,我现在跟厨房的混的熟了,他们还主动给我东西呢!这馍馍就是他们给的。”说着又变戏法儿似的从怀里拿出一个纸包,打开,里头是几根咸菜,手里捧了几根咸菜殷切的望着月华。
月华好久没见过这种咸菜了,觉得馋,可惜月华这会儿嗓子疼完全吃不下去,月华怕拂了她的好意还是勉强吃了一点就再也出不下去,肚子里有点东西了人也觉得好多了,可是脑子里依旧昏昏沉沉的。
四儿还说话像个小雀儿一般在月华耳边说这几天发生的时期,但是月华往往十句只能听见四五句。
大约又过了一个时辰果然来了个军医,五十来岁,瘦长脸,一脸皱纹,花白头发,长须长眉,这个军医看上去医术高明的样子,把了脉,细细地询问了病情,开了药又仔仔细细的叮嘱四儿叫她怎么煎药,这才去了。
这期间月华一直昏昏沉沉的。
大夫一走四儿也跟着出去抓药,屋里只剩下了月华一个人,半梦半醒间她听到有人进来又听到有人出去,过了一会儿有人喂她喝药,这药大概加了什么东西,月华喝了药之后就睡着了,再醒来已经是晚上了,她吃了药就觉得好多了,脑袋也没有那么昏昏沉沉的,喉咙没有那么痛,可是依旧很难受。
月华看见四儿趴在桌子上,估计是等着她醒来,月华艰难的抬起胳膊把她叫醒:“你别睡在这里回头冻着了就不好了。”
四儿见她醒了立刻高兴地手舞足蹈的:“起来吃点东西。”说着又给她端了一碗泡开的白面馍馍,月华这下吃东西没有那么难受了,竟然把一碗都吃下了:“你别睡这里。”她忍不住又叮嘱。
“没事儿我一会儿爬上去和你一起睡,万一你半夜醒了起来倒在地上怎么办!?”四儿笑道:“放心,我会服侍的。”四儿小胸脯一拍,信誓旦旦的说。
“你愿意呆在这里就呆在这里吧。”月华看见桌上还有几块白布问道:“这是什么?”
“这几日病了好些个,上头赏给每人一匹布让裁衣服的。”四儿又恨声道:“这里还真是,不病了几个就不给衣服穿么,只发布料,衣裳还得自己做,真是……干了一天活儿谁还用功夫做衣服。”说完,四儿突然又不好意思起来:“其实我是不会裁衣服,以前我娘没教过我,也没人教我。”
“哦,有就不错了,你把布料搁在我这里我替你裁了吧……”月华病的严重,实在是没力气,担心四儿:“你不肯走就上来睡吧,病了不是玩的。”
四儿真脱了衣裳躺进来,月华小心替她掖好被子:“夜里凉,多盖点。”
“晓得的,你病了,顾好自己就成别管我。”四儿忍不住说道,又把被子往月华那里拉了拉。
月华看着睡在旁边的四儿,多少年没人照顾自己了。
月华上半辈子坎坷居多,五岁被拐子拐了,五岁前的生活在脑子里只有一个大概的影像,她的家大约是在江南水乡,家里有亭台楼阁,有生病时细声细语叫她:“囡囡……”的奶妈,有端庄温柔的母亲。还有那温柔的江南的小调:“咚咚咚,卖糖粥,咚咚咚,卖糖粥,三斤核桃,四斤壳,吃了你的肉,回了你的壳。”但是她都不记得她的母亲和她的奶妈的样子里,脑子里只依稀有淡淡的影子。
这些人在她的生活里似乎存在过,似乎真的只是梦。
五岁被拐子拐了,在拐子家里讨生活,那个时候开始就学会了沉稳,学会了看人脸色,认真干活儿,小心翼翼的伺候拐子。她大概是真的很乖巧又懂事,拐子很少苛难她,拐子的媳妇似乎很喜欢她,她身体上没遭什么很大罪,吃饭穿衣也很少短她的,但是她看到拐子是怎么折磨那些不听话的,她心里从来不感激不苛责她的拐子和拐子的媳妇。
她早慧,知道这都是自己听话懂事换来的,她做得再好,最后也不会因为自己做得好免于被卖,她听话懂事只是因为这样做会让她的日子好过些。
因为相貌好,十一岁卖到宫里直接进了御书房,又拜了御书房第一大女官秋雁做姑姑学规矩,变成了御前的人。皇帝跟前是非多,她在御书房没少遇到过糟心的事儿,糟心的人,都挨过来了,可是她的心里早就筑了一座墙,她看着心善能帮人小忙,不过是因为互帮互助的心理,其实她这个人做事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并不会感情用事。她这个人很淡然也不是个感情很丰富的人。
这会儿她看了一眼睡在旁边的四儿,一点儿小忙就惹得她掏心掏肺的对自己,好像这世上只有四儿对她这样了,她觉得:她要对她好,才能回报。
第十章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月华身体强壮,很少生病,头疼脑热都少有,往往这样的人不生病还好,一生病一病就不是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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