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觉得这位宁夫人忒直白了些,这些话都能说出口,这一句话一说人家都认为那个给人脸色,说话刻薄的是你。
“我的话让姐姐误会了,我一个妇道人家,只知道操持家务,侍奉翁姑,我也不做这吕洞宾了。”丁夫人脸色有点儿难看,不过月华觉得她心里肯定笑出来了。
丁夫人就把月华之前想的那个法子说出来了,丁夫人垂眉凝思片刻:“能解决自然是好的,想这个法子的人是个谨慎人,方方面面都顾虑得到,不知道是哪一位,也让我瞧瞧。”
宁夫人得意地笑道:“这法子谁想的,你不必知道,横竖是我跟前儿的,跟你无关……”
丁夫人一下子被噎住了……
月华心里吁了一口气。
“我瞅着这法子好是好,有一点儿不好,这配出去的宫女人数少了,分到营里的也少了,对几位将官恐怕有损,本来分到了却没了,几个土舍怎么向底下人交代!?”
月华心里有隐忧,这丁夫人许诺了柳儿,柳儿替她卖命,她也可能许诺了些什么给在座的几个土舍,万一她买通了土舍替她说话……
牵扯到利益的事儿,得失才是最重要的,对错根本不算什么。
第三十三章 讨好卖乖
果不其然,刚刚几个勉强同意的土舍立刻站出来:“是啊,这有什么法子,宁夫人都开口了,我能不照办,我没法子向营里的弟兄们交代呢。”他一说立刻就有几个土舍开始站出来表达自己的不满,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丁夫人在捣鬼。这土舍一口方言,月华勉强能听懂。月华以前听人说南方话觉得很难懂,仔细听发现也只是官话变调变音,仔细听,能听懂的。
丁夫人微微颔首:“也是难为你了。”说着对宁夫人说:“有人不乐意,我看这法子还得商榷商榷。”
这下连陈婆都绷不住了:“怎么就这样了呢!说的好好儿的,又变了挂,你们在自己营里也是这么处事儿的么!”
“也不能怪他们,大家伙一处儿商量,本身就是有难处拿出来一块儿说,总不能你管事儿不让大家说话吧,这就说不过去了。”
大家伙儿又开始七嘴八舌,回到了当初的时候,宁远心里记着何珩的嘱咐,他朝许飞看了一眼,彼此都是一个营里的,一个眼神就能明白意思,许飞故意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声说:“我还没说你呢,你这句话小子也来了!”
“是何土舍哥让我来的,他受了伤不能来,我代他来。”一句话一说,大家都把目光放在了宁远身上。
“何珩真不把你当外人。”许飞人不如其名,个子其实很矮小,四肢很短,皮肤黝黑,鼠眼塌鼻,其貌不扬,他说的是南方方言,说话声音不高不低,不疾不徐,显出其沉稳,这句话挺有深意的,代表了何珩的态度。
在座的人都是何珩的同事,不买宁夫人的面子也得买何珩面子。
那几个向着丁夫人的土舍说话停顿了一下,显然也在心里考量与权衡。
同样都是土舍,何珩看起来地位超然,他受到了与他的年纪和地位不相称的礼遇,这人真的有几分过人之处。
“远儿是何珩的部下自然亲近些,这是常理了,这事儿到底与远儿无甚干连。”
许飞话不多不过挺八面玲珑的,说话方方面面都顾及得到:“这倒是,虽与宁远无干,宁夫人到底是生母,家母的事情关心些也是常理,我看这是而如今都各执一词,又得顾及宁夫人的面子不好明着表态,不如自己把自己的想法写下来,由那位姑娘统计,少数服从多数。”许飞说宁夫人的时候分明看的是丁夫人,大家伙儿不是碍着宁夫人的面子不肯反对,而是碍着丁夫人在场不好明着支持宁夫人。
其实月华也能理解他们的,宁夫人与他们共事多年不好为难,那位丁夫人又是自己上司的夫人也不能为难,这两人闹起来,帮谁都不行。刚开始宁夫人的法子可行,商量了好久同意宁夫人的,现在丁夫人站出来大家都不好说话了。
“你欺负我不识字,许飞我捶你,存着心让我出丑。”郑老屁不乐意了。
‘“哪儿敢,一人一张白纸,同意就在上头涂上墨汁,不同意直接留白,折起来,由这位姑娘收来统计。”许飞居然指了指月华,意思是让她来。
月华只得上前来:“在坐的信得过我,我自然是可以的。”
大家伙儿都说这法子好。
“我没发现这里还有这样的一个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不在外头等着!?”丁夫人拉着月华的手笑道。
月华被她‘和蔼可亲’的笑容吓得在心里打了个激灵:“我娘家姓徐,这儿人多不好相告闺名,我原本在外头的,刚刚进来,索性夫人们没把我赶出去。”她这句话说得模糊,只说自己刚刚在外面,没说是不是跟柳儿一伙儿的。
从丁夫人进来月华就没说过话,她既不敢肯定她是宁夫人的人,也不敢肯定是柳儿带过来的人,丁夫人眼光闪了闪,盯着月华看了一会儿,只笑着说:“看样子是个机灵的丫头,模样偏生还出挑,想来将来是个有福的。”
月华这个时候不表态倒不是因为她害怕丁夫人知道自己是陈婆带来的。若承认了是宁夫人带来的人,要是丁夫人借口以月华是宁夫人的人,影响公正,不让月华收票统计唱票,换丁夫人自己推荐的人来,恐怕她的人会在里头做手脚,干脆含糊带过去。
“如此这般,我让人送纸笔墨来,然后,我们都退出去,把地方腾给他们。”宁夫人说道。
如此,丁夫人只得退出来。
月华进去收纸条儿的时候其实还有些担心,眉毛蹙着,走到许飞那儿的时候,许飞对她笑了笑:“我认得你,你是何珩受伤那天给何珩换药的那个宫女。”月华想了想,那天给何珩缝针的时候出去叫两个军士进来帮忙按着里头好像就有许飞,不过那个时候月华心里慌张,几乎没怎么看人家长什么样。许飞相貌太普通,完全没有值得注意的地方,哪怕现在提起,月华其实也没发现他就是那天的那个人,为了全礼数笑道:“我记起来了,有些印象,我那天太慌乱没仔细看,也没记住你的脸,莫怪。”
“倒是无碍,我见你似乎不放心,我且同你说,你放心!”许飞对月华说道。
月华环顾了一下周围,看了一眼许飞,许飞点了点头,月华心知,有许飞这样稳重灵活的人在,这事儿估计办成了。
许飞看样子有三十来岁,比何珩大,按理说他这样的年纪和资历当土舍绝对够,为什么会窝在何珩的那里,做何珩的部下!
这事儿到这里其实没什么悬念了,这法子几经波折终于终于定下来了,去给宫女宣布这个法子的时候反倒是出了几个小插曲,一个是关于柳儿的,一个是关于年纪小的宫女的。
丁夫人再度显示出自己憨面刁,不显山不露水却招招致命的本事。
法子宣布给宫女们,能自己挑拣还不用小小年纪嫁人,宁夫人又保证那些年纪小的宫女,倘若愿意留在军需处干活儿,宫女的人数减少,宁夫人愿意多发一匹布和棉花给她们裁衣服用,每天早上和中午的伙食变成白面馍馍和菜,晚饭仍是荞麦粑粑,住宿条件也酌情改善,这些话一说年纪小的宫女自然欢欢喜喜毫无意见。
那些已经分配出去的宫女不好再把她们发还回来,每家每户发二钱银子和米面布匹给他们安家。那个被打的宫女若愿意和离准许和离再嫁,不愿意和离给二两银子和米面布匹的安抚费。
这个法子一说出来宫女们哪有不乐意的,丁夫人的承诺跟这个比起来瞬间成了镜花水月,大多数都赞同宁夫人的。
接下来就是处理柳儿的事儿了。
柳儿带头闹事儿应当罚的,陈婆第一个主张重罚,以儆效尤,直接把她打发去白房子,柳儿吓得只磕头,头在地板上撞得‘咚咚咚’响,不停的说夫人饶命。
丁夫人一开始不说话,直到柳儿的头都磕破了,地上有一片淡淡的血迹,这才笑道:“我倒是挺欣赏着丫头,你们看我话说得对不对!这丫头虽然鲁莽了些,到底儿这事儿是咱们不是,”她说咱们的时候脸是对着宁夫人的,眼神讥讽,“我昨儿还和老太太看戏呢,正好看到一出魏征死谏唐王,李世民非但不罚反而重用,老太太还称赞这样的人勇气可嘉。
在位子上的人真要把事儿办好得听下头人怎么说,你把直说的人给办了以后谁还敢说话。
我看她跪也跪了,错儿也认了,头都磕破了,血也流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宽怀放了她也显得你大度,不若就这样算了。
真把人关白房子,人家下半辈子可就毁了,我看着可不落忍。”反正人是她喊来的,自然也得她替她求情。
丁夫人这样说明显是逮着宁夫人的错儿不放,这句话说得还有水平,显得自己慈悲为怀,宽宏大量,宁夫人犯错在先又锱铢必较,刻薄寡恩。
当着宫女和土舍们的面儿宁夫人有心重罚也不好多说什么了。
宁夫人又发钱又出东西,明显是为了安抚宫女,也为自己树立一个仁善的好形象,她也不傻这个时候一意孤行,就是把自己好不容易在宫女面前建立起来的好形象给毁了,嘴角抽了抽:“我看就这样吧,丁夫人都开口了,我也不好罚你,也罢了,你去抄一千篇经文好好儿的修身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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